前外交部副部长符号及“北方书店”一案始末[转帖]
我国外交部前副部长中有一位叫符浩,湖北省宜昌市前副市长中也有一位叫符号,曾为交通部交通出版社负责人的也有位叫符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三个符号频频见报把人搅得晕晕乎乎。其实这么大个国家,有几个同名同姓者也不算稀罕,稀罕的是他们都在传媒上亮相。这里介绍的是从交通部离休曾为湖北省仙桃市政协委员的符号。
符号出山
1930年8月16日,上海《申报》以《天津捕获**二十余人》为题发文,文称:“本报天津专电:昨晚9时许,天津方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北方书店,共逮捕符号等20余人。书店为**秘书机关,仅为掩人耳目。”
符号,祖籍湖南益阳,出生于湖北仙桃。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在汉阳加入中国****。1928年与后来成为中国文坛著名作家的谢冰莹于武昌斗级营结婚。1929年,夫妇俩奉调去北平,谢冰莹考入女师大兼为《民国日报》副刊编辑,而符号因革命需要,去了天津。
天津火车站有囤货仓库,铁路局副局长林骥才给符一个肥缺:栈务员。不论管不管事,到月拿薪水。以天津济难总会干事为掩护的中共地下党员蒋小海,拉符当他的助手,不经天津新闻署备案,由符一人办起了两个刊物,一个叫《星星》,半月刊;一个叫《夜鹰》,月刊,都是宣传共产主张的。没出几期,遭到查禁。
天津有毛泽民主持的中共地下印刷厂,生产能力不差,承印不少公开印刷品,混杂中印制地下报刊,宣传革命。毛泽民想在天津出版一份公开发行的大报,跟符号商量,由符的妻子谢冰莹出名到天津新闻署登记注册。此时的谢冰莹因《从军日记》出版并由林语堂译成英文在国外出版,是京、津、沪文化界的知名人士。毛泽民别出心裁为这张大报取名“好报”,因主办人谢冰莹系女子故。但因谢在北平,报在天津,号召力不大,便设法请出李遇安为《好报》发行人。为什么请李遇安?因李是天津公安局督察长。督察长是什么?就是专门审讯****人的国民党官员。其实,这全是幌子。《好报》的编辑、记者,乃至出版、发行,一概与李遇安无涉,百事不问。毛泽民管全面,薄一波管钱财,符号管编排,蒋小海搞校对,宋少初跑外勤。
《好报》在天津一出版就很行销。这张报纸不拆滥污,不耍流氓,不敲诈勒索,不贪污受贿,堂堂正正;发表的消息确凿,言论合乎大众胃口,调笑文字高雅;除了内部人士大量撰稿外,还吸引了不少社会贤达为之供稿。做发行调查时发现,在茶馆酒肆中,读者向报童买报,拳头一握,竖起大拇指叫道:“喂,来一份《好报》!”由此可知读者的评价。
与天津其他报纸不同的是,《好报》天天都刊发一篇长短不一的社论。所谓社论,就是对时政的评价,引导读者了解世界,把握天津动态,拿出独特视点,极受各阶层人士欢迎。社论谁写?毛泽民极具眼光,他请风靡全国的《大公报》主管王芸生捉刀。谁都知道,当日的《大公报》跟蒋介石“吊膀子”,搞的是小骂大帮忙的勾当。王芸生写这样的社论,十分受憋;为《好报》代笔,可以用得上“畅所欲言”这个词。王芸生构思奇妙,出语不凡,点击之处,必会绽放朵朵火花,耀人眼目。由于他在这里不怕蒋的约束,故尔能纵横驰骋,写出篇篇惊世骇俗的社论,把蒋政权有时骂个痛快淋漓。由于《好报》发行面广,连稍有阅读能力的卖笑女和人力车夫,都常手持一份,一睹为快。《好报》在当时的天津十分光彩。符号是《好报》编辑,不仅领受到事业有成的喜悦,而且收入不菲,他常捎钱给已有身孕的谢冰莹。这一段日子,符号常奔走于平津两途,日子过得惬意。
但是,世间不会有不经过斗争,舒舒服服就完成革命任务的便宜事儿。当时中**内受极左思想影响,组织上通知隐蔽战线上的人,也得参与“飞行集会”,也得和游行示威的学生一道上街,一道举旗呐喊,一道散发传单。李遇安作为打入敌营的中共地下党员,虽身为天津公安局督察长,也免不了要上街散发传单。当李遇安与反对国民政府的学生游行队伍一道喊口号走过金钢桥时,被林立的岗警发现。岗警见上司过来,不知他在进行革命活动,一眼认清,便举手行礼,李遇安硬着头皮给岗警回礼的同时,赠给一份革命传单,继续前进,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头,直到将组织上分配给他的革命传单发完为止。
警察们将李督察长发给自己的传单,毫无保留地全部奉呈局长郑延毅。郑延毅与李遇安均系军校六期同学。郑局长原先对《好报》的作派百思不解,这时才找到了答案:原来同学李遇安竟是**!于是请来李遇安,先讲一番关系、亲热,再板起面孔,公事公办。郑说:“不必用假话蒙哄。想你在****里头官大,所以才这样铤而走险,真教人费解。这飞行大会你也敢参加?不是自我暴露,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能也不敢庇佑你,唯一能做到的是,一不审问过堂,二不施加刑罚,只请你去坐黑房,自反自省,等我报告校长得到明确指示后,再向你转告结果。”
李遇安的督察长身份到此结束,《好报》发行人也当不成了。《好报》因之停刊,符号等“失业”。但从狱中传出了李遇安的诗作:
三十年华思逝日,
一腔心事盼来朝。
而今岂应科头坐,
锻炼正好在监牢。
符号将此诗铭记于心。在1942年,桂林形成文化城时,符与陈迩冬(解放后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第八编辑室主任)办《大千》文学期刊,李遇安诗终于由符作注,公之于世。而李遇安的下落,符查找许久,不知所终。
神秘大箱
《好报》停办,符号由蒋小海领导,用天津招商局的名义,在英租界租了一家楼房。楼下住的是“二房东”夫妇,楼上则由符号“一统天下”。符号的任务是看管一批大木箱。这些大木箱乍看全是些戏剧道具箱,实则是国际济难会的公文。每到晚上,符号便闭上门窗,扭亮电灯,打开一只只大木箱,按着白天由外边进来的一位女佣交付的“函件”,对函件号码将箱内文件编号存档。不必翻译,也不需了解内容,如此机械性操作,夜夜如此。
夜静更深,长时间开灯,开箱、关箱,又是木板楼,哪有不声不响的,一有响动,便招来楼下二房东夫妇的询问:“干嘛子的哟?”时间一长,一大堆木箱,加女佣收送公文的来往,便引起了二房东夫妇的注意。他们倒不怀疑这是****的什么机构,而是怀疑这些箱子里藏了大烟土。一天,男房东蹑手蹑脚上楼来,挨符坐下,讨好地说:“先生年纪轻轻,能做这样大的生意,真有胆识,佩服,佩服!”符号只得信马由缰地予以应付,嗯嗯哈哈。可是男房东不肯就此罢休,进一步紧逼:“我自幼吸食鸦片,怎么戒也戒不下,眼下市场上此货奇缺,恳求符先生多少卖一点;如果货物数量太大,不要紧,我可以找人代销,路子很宽,不信问问天津老居,我讲义气。有财,大家伙都发点嘛。”符号张口结舌,无以为应。幸好这日有从北平来津度假的谢冰莹,立即为丈夫解围:“老板不必误会。箱子里是不是鸦片烟,我们两方面说了都不算数。如果老板能为这笔财产在招商局面前负责,符号可立即找缉私处来人,三人六面,开箱验货,如是烟土,由我们认罪领罚。”男房东听漂亮的女大学生这么一说,立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误解了,请包涵。”边说边瞟着几口大木箱,摸索着栏杆退下楼去。
男房东并没因谢冰莹的强硬声明信服,他将当面直说改为旁敲侧击,借些理由,狠揍其老婆,让老婆鬼哭神嚎,嚎够了,房东老婆摸上楼来,向谢冰莹痛说婚史,由婚史转入“正题”:“真不知这些大箱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宝贝!”进一步探听虚实。谢冰莹告诉她:“什么宝贝,是宝贝,不用武装护卫,可以这么随便搁置?实话告诉你,这是一批古籍,招商局从大连运来,正与北平图书馆联系,不久起运,只是等待工人,候出了太阳,出晒、防蛀。”谢的轻描淡写,似乎使二房东奶奶有些相信。然而,二房东夫妇始终耿耿于怀,时时刻刻紧盯着符号,还有那位每日必到的女佣。符号将这一情况报告了蒋小海,蒋小海不得不更换看箱人,而且不久就将大木箱转移到安全地方。
“中国脸谱”
因为天津地下党组织出现了叛徒,不少地下党员被捕。蒋小海通知在女师大的谢冰莹暂留北平,近期不得来津与符谋面,再是将符调到国际济难总会东方联络点华北商店,以当小伙计遮身。
华北商店设在天津法租界24号路,距天津法文图书馆很近,商店经理柳直荀,亦即毛泽东诗词中“我失骄杨君失柳”之柳直荀。符号当日怎知他的身价,只知叫他柳经理而已。柳经理很讲究派头,西装革履,很像场面上的人物,言词敏捷,跟符号常以武汉腔对话。他很赏识符号一笔娟秀的毛笔、钢笔字。
华北商店开的是古董行,门面由瓷砖砌成,木框玻璃大门,地下为水磨花岗石,柜外摆红木硬席沙发、茶几,柜内博古架上搁置古玩,标记夏、商、汉、唐,似乎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但业内人知悉,全系摆设装门面的仿制水货,无一真品。柳直荀嘱咐符号,一定要把守好商店大门,无客上门挺好,有客来了,热情接待,任他评论,不作辩解,行话说买卖不成人情在。
柳经理见符一人照店显得孤单,不久又调来一位叫刘学义的小伙子,与符的年龄都在二十四五岁之间,总算有了伙伴。他俩自炊自食,生活标准不低,每天的餐桌上都能翻新花样。他们工作是,除了看管那些满架子上的水货外,还从邮政局投递员手中接过各种报纸、杂志,多为中文版,也有英文版、日文版、法文版的报章。收件人姓名是位叫“贝当”的法国小姐,拆件人皆为符、刘。报纸、杂志卷筒被拆开后需叠好,放到柳经理的老板桌上。柳经理少有时间来到华北商店。要是来了,那劲头非同一般,他拼命阅读中外报刊,大半天不吃不喝不挪位也不上厕所,一目十行地翻阅着,手中的红头铅笔,不住打杠、划圈,这样把一大摞国内外报刊浏览完毕,才高高伸起双臂,连叫几个啊哟,然后请来符号,指着积如小山的报刊说:“凡属划了红杠红圈的,全部剪下、贴到报册上去,待查。”柳直荀不仅中文底子厚实,且通英、法、日文。但从符与柳的长期交往中,符知悉柳擅长法语,他写了一本书,题名:《中国的戏剧脸谱》,不用一个汉字,全部法文,令具有一定英语基础的符号望而兴叹。《中国的戏剧脸谱》用法文出版,印数几百本,不知柳送给了哪些人,符号从不打听。最有趣的是柳直荀从北平天桥购回各式各样的纸盔脸谱,又在天津天桥买回许多泥人脸谱,摆挂一屋,煞是好看、有趣。
摆弄古董玩器是华北商店的本行。天津人精明极了,谁也不上门购买这些“珍品”,仅仅时不时有洋人光顾,洋人也只是问问,及至符劝他购买时,洋人只是几个“噜噜”之后,耸肩摊手而去。因为这些水货上的标价不低,不低就是为吓唬人而定的。也有例外,一天一位碧眼金发的摩登法国女郎进店了,跟符号一个礼节性的招呼后,指着一张京剧旦角梅兰芳的脸谱,用不熟练的中国话问道:“这是多少钱一张?”符号只是一瞟,随意回答:“25元!”因为从无开张过,符号绝不怕得罪了顾客。真没料到,法国女郎爽快地甩出25元,取走了梅兰芳脸谱。待符仔细辨认梅像标价牌时,这才发现写的是2.5元,高出了十倍价卖给了人家,这时候,人家怕已远走了几条街了,茫茫人海,何处寻觅法国女郎!
柳直荀经理第二天来店,符号捧出这25元,诚恳地向经理讲述开张数月来的第一笔生意成功的经过。因为卖了惊人的高价,符表示认错又无法纠正,谁知柳直荀哈哈大笑好久后,才气喘吁吁地、一字一顿地说:“笑话,笑话,天大的笑话!这梅脸谱在天桥,零售一毛一个,批发(12个以上)还不到8分,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合古了!好罢,我宣布,符号、刘学义,关店,今天出门去吃日本料理,不吃完25元不准回店!”
不要看这守店、吃料理是这么轻松愉快,柳直荀的规矩可够厉害:一、不许与家人通信,更不允许向家人交待现在工作地址;二、与一切熟人包括新近认识的人必须断交,哪怕处于闹市,除了经理允许外出的地方外,得老老实实守店;三、只接待自行上门的顾客,不允许在大门口招徕客人;四、循序渐进学法语,课文就是柳经理的大作《中国的戏剧脸谱》。
符号与刘学义也从无多少交谈的资料,每日抄写法文诵读法文不止,但对此谁也产生不了兴趣,只是照经理指示,机械式执行而已。
再掉“饭碗”
正感寂寞、约束难受,蒋小海从招商局来了。他问符想不想换个环境。符答:这要看是个什么样的环境。蒋小海平淡地说,上级要求在法租界天祥市场旁边开家书店,店名都有了——“北方书店”。这是党的情报机关、联络点。听说要开公开书店,符号高兴了,连说:去,我去!就这样,符号由华北商店调入北方书店。
由于有了一些经营知识,又是符喜欢干的工种,符便全力以赴地工作。他首先与上海的几家大书店联络,开去这边要购进的书目及所需数量,零售与批发兼营;又出版了一张不定期四开小报,取名《北方书刊》。因为不定期,又以报道新书目录为主,避免了新闻检察官的注意。此间,符号不仅做书生意活跃,而且勤于笔耕。他熟知一位女子,名叫周铁忠,十分男性化,凭着一双放大小脚参加了北伐军,在扛枪打仗时学文化写文章,参加南昌起义、广州起义,在社会上传为神话人物。符号以此为基础,加入神秘化的演绎描述,终于写成千多行的长诗,书名《铁大姐传奇》,由北方书店出版。虽说印数是区区800本,销售也不旺,至少积压一半,但初试牛刀的喜悦,让符号的心境久久难平。这本书后来传到了北平,着实让畅销《从军日记》的作家妻子谢冰莹,也为之专函祝贺。懋中洋行的翻译张竟成,系美国《新群众》杂志社的特约作者,他把符的作品片段译出寄给《新群众》刊登,这给符号的鼓励很大。
符号这般活跃,纯属革命需要。除了吃饭是书店供给,几乎连每月理一次发、洗一次澡的钱,都由自己筹措,别想有像卖高价脸谱吃日本料理那么好的运气了。谢冰莹的书用几种文字出版,可是收不到一笔版税或稿酬。虽为《民国日报》副刊编辑,每月编辑四期,其总共收入,够不上一周的伙食。既无符号的支持,又要交纳女师大的生活费,谢冰莹简直无路可走。最叫冰莹尴尬的是,这时身怀毛毛,不说营养,连一日两餐也糊不上口了。
符号只得造访北平教育界知名人士吕沁,痛述其困境。吕怦然心动,立即书函,请大名府顺直省第五女子师范关照。很快,五女师给吕沁作复,愿意接纳吕介绍的人。但谢冰莹不能为饭碗而弃学业,还有《民国日报》的编辑一职。符将情况向顶头上司蒋小海报告,蒋同意符号替妻子上任,并且将符的党员关系转到大名府第十一中学。
顺直省立第五女子师范的校长名叫黄淑范,刚从国外学成归来,一腔热情,名副其实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黄校长见符号一手字写得不赖,又一表人材,还有武昌中华大学的毕业文凭,欣喜不已,委以重任——要符号教女师毕业班。因为组织关系在第十一中学,符常去领旨,便认识了姓薛的校长。谈吐中,符号不时运用英语词汇,薛校长又聘请符号兼了这所中学初中班的英语课。这样一来,符号夫妇便从拮据的困境中走出来了。
本该这样过些好日子,哪知“狗肉将军”张宗昌率师来到大名,使大名躁动起来,热血青年符号能够回避么?因为“狗肉”来了,符号便化名给《顺直日报》写文章。什么《三不知》,什么《小白脸与小美人》等等。
张宗昌是北伐军把他撵出大上海的,大名府却是张的驻防地,出出进进几多回。大名府留下了张宗昌的不少趣闻轶事。符号化名为文,所有资料,无不来自民间口头传闻,故而写得生动活泼,令人发噱。如“三不知”写的是张宗昌一不知自己库房里有多少银子,二不知队伍里有多少枪杆子,三不知家里有几多小老婆。符行文至此,也该让人笑笑就此打住,他却笔锋一转:“笔者知悉,将军还有大大一个不知,即四不知:张将军屠刀下,砍下了几多平民百姓的脑袋瓜子!”一下子由喜笑怒骂转到愤怒的声讨。这样的文章怎不令人一气读完,由衷解恨。张宗昌暴跳如雷,下令追查作者及其背景。
因为符号写文章一是化名,二是不留通信地址,张宗昌对骂他的文章也就无可奈何。
张宗昌虽说文化不高,但也工于心计,他知道写文章闹事的人所在地方必是知识分子聚集之地——学校。他要求大名府地方官员带他到各中等学校去演讲,收买人心。
女师校长黄淑范接到当局通知,张宗昌元帅要来学校视察。黄校长作全校总动员,师生更装列队欢迎驻军首长。学校还分给小旗,张贴标语,把“狗肉将军”大大捧热。
黄淑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尊严,对张宗昌恭敬如神,其毕恭毕敬之态实在过分,又由于是女捧男,媚气忒重,令符号非常反感。
张宗昌改不了流氓性质,全不顾是在女子师范里,听讲的全是女生,且已成年。他开口一个“妈那个巴子”,闭口一个“奶奶的个×”,极不文明,学生们听得皱眉捺眼,而黄校长还带头在陪座席上为之鼓掌。张宗昌讲去讲来,始终讲不出一个什么名堂,但有个中心,亦即刺激点:“只要你们不被**赤化,我他奶奶的,奖你校1000大洋,改善改善伙食。如果本帅下次来学校,仍然没有赤化,本帅加倍奖赏。”黄校长激动得站起身来鼓掌,领头叫喊感谢张大帅恩赐1000大洋的口号。
“狗肉将军”走了许久,学生生活并不见得有任何的改善。有教师质疑:“这张帅是否对他的许诺负责任呢,1000大洋该不会随风而逝吧?”有好事者向张部的后勤经理打听,问这千元下落,后勤经理斩钉截铁回复:他亲手付与黄淑范校长,并出示了黄校长盖有校章的领款字据。这下可好,“黄校长贪污了1000大洋”的呼声鹊起,“群雄”争讨,追查这千元下落,于是酿成全校大罢课。
黄校长认为,符号是由自己接纳入校的,应跟着自己走,毫不动摇,于是令符号向学生为校长“辩污”或叫“辩诬”,为校长洗身子。符号回答:“这是难办的事,我会夹在中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学生说我偏袒了校长,校长要我给学生做说服,与其两边互不信任,不如我不开口……”校长见符号委婉拒绝为自己当说客,证明符是站在学生一边的。立时,黄淑范笑了:“那就不强人之所难。”符号的感激话尚未开口,黄校长接着说:“符太太(谢冰莹)月份(怀孕)重了,符先生也应回北平照料去了,待下学期开学再聘符先生任教。”说毕,不再听任何回复,弃符而去。
既没有谢冰莹给黄校长要求符号回北平照料的信函,又没有谢直接对符提此要求,足以证明,符因不听话而被黄校长辞退。无奈,符号只得到十一中去转党的关系,夹着行李回北平。
谢冰莹红头赤面地责备符号:“这区区千元,与政治毫不相涉,你居然团结学生反对校长!这可好,又敲破了一只饭碗。何处再觅呢?”
飞行集会
北平法政大学二部接受了符号从大名转回的党组织关系,但在经济方面,组织上不能给符号以分厘的照顾。符号向接收关系的同志打听:“难道组织上对自己的同志没有任何周济么?”这位同志除了摇头,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呢?党的政策,对进行革命活动的党员无任何经济上的帮助,丝毫没有改变,但革命的首要任务,是“飞行集会”。北平的党组织通知所有党员:“‘五一’节将至,全市党员须以最大的热忱参加‘五一’大示威。”展开活动前,需预习一次。活动领导人是清华大学杨缤(即后来的周总理办公室主任、《人民日报》总编杨刚)为总指挥,女师大谢冰莹为副总指挥。组织上考虑到谢冰莹身孕月份已重,改由符号替谢。
预习“五一”大示威的方式仍然是老一套办法。所有党员必须参加活动,由杨缤掌大旗领行;符号则携“万响鞭炮”,包裹严实,潜入大前门的箭楼,等待集会队伍形成队列后点燃鞭引。当一声炸响,劈里啪啦之时,杨缤招展大旗,数千名大学生紧跟,示威开始了,口号声接连不断——
“反对军阀混战!”
“打倒帝国主义列强!”
“打倒腐败无能的国民党政府!”
事先闻风等候在主要路口的军警,立时举棍擎棒,打击为首几人后,众游行者不再继续游行,而是找巷子胡同,尽快避开,避免损失。
符号在箭楼上放鞭炮——怕不着引,难得连贯造势,便拿着火种守候,直到鞭炮放完、声绝。符号完成放鞭炮任务下楼,却已是人去街空,游行队伍不复存在,只有稀疏的路人匆匆,军警也不再盘查询问。符号大摇大摆地回到舍中,只见风尘仆仆的杨缤跟谢冰莹正在叙说着发生在不久前的游行情节。杨缤见符号进门,便高兴起来:“爆竹挺爆,声大声疾,挺能壮威。最棒的是爆竹响时,看不到箭楼上的点放人,好似神灵相助。”谢冰莹听了自然喜形于色,不断地抚摸那腆着的大肚。杨缤这才收起笑容正经地问道:“小宝贝怕是快要出生了?”谢冰莹幸福地直点头。
符号没有任何收入,连每天两餐也是靠谢冰莹的稿酬支撑。妻子即将临盆,医院花销忒大,怎么办?找朋友们借贷么?极不现实,大家都是在穷困线上挣扎,怎能腾出手臂给符以帮助。符终于想到了“我本楚人廖士楷”。符号上门,向老乡、大绅廖士楷告贷“生产费”,廖士楷乐善好施,话说明白:“助你一百大洋,祝冰莹母子平安!”医院是当时连护士都多是洋小姐的协和医院,收费奇贵,廖大绅士幸而给的是百元,若是数目少了,符、谢又从哪里借贷!谢冰莹生下一个女婴,哇哇大叫,特别响亮,声音飞出窗外,令草地上散步的人都感到惊奇。符、谢在武昌结婚时就协商预定:因两人都是军校出身,都参加过北伐打过仗,生下的孩子,不论是男还是女,都不习惯地遵父姓抑或母姓,而是姓小,名号兵。果真小家伙在产房里吹起了战斗的军号,为父母的贫困鸣不平!谢冰莹作品的翻译者林语堂先生,闻谢冰莹喜得贵女,又别出心裁地取名小号兵,便在玩具商店里定制了一个口吹洋号的布娃娃,邮寄北平。夫妇俩常将这件珍贵礼品与小宝贝扎在一起,不时帮忙用指头捏响号嘴,发出嘀嗒之声,分散女婴的注意力,有抑止哭声的作用。
孩子出生了,家里开销大增。冰莹拼命为《安琪儿画报》写稿。往往,文字占有画报的主要篇幅,目的是为了多挣点稿费。无奈画报发行量极为有限,稿费无论如何也提不上去,故尔,收入不得增加。面对这样拮据的局面,作为男子汉的符号,心里自然很难受。他跟妻子相商:为了小号兵不挨饿,能健康成长,爸爸要做得名副其实——再返天津谋职赚钱,养家口。
符号的主张得到妻子的极力赞成。可是符号手中空空如也,连买火车票去天津的钱都没有。怎么办?符号有个胞弟,学医,正在陆军医院学药剂。尽管弟弟享受的是士兵待遇,因他没有成家,手中还攒了两块大洋,见胞兄如此困难,将全部家产和盘拿出,外加送上一套旧军装,连布质徽章也钉在胸口。符号着装上火车,“老虎皮”管用,不花分文到天津。一下车,符号直奔北方书店。书店顾客寥寥,反是楼梯上下军人来往频繁。符见这儿多是新人,颇觉失望,陡然见到一个搬书的人来了,是熟人——书简工任作轩,于是他俩亲热得不得了。任作轩表示了惊诧:“你怎么当兵了?”符说一言难尽,请任作轩带他去见经理。
经理早已不是柳直荀,而是新来的刘庸僧。符把刘庸僧当成上司、同志、亲人,一口气吐出了急于求职,须养家口的心情,而且还希望接受从北平转来的组织关系。不知是天津的党组织被破坏得太多还是信不过符号这一身老虎皮,刘庸僧的回答,令符号十分沮丧。刘庸僧低沉地说:“第一,我不是同志,而且这儿的联络点早已撤销;第二,我是书店经理,营业是每况愈下,根本赚不着钱,保不了本,算是混日子;第三,这儿住的是阎锡山的龙虎部队,楼上兵满为患,你难得插足进来,实在抱歉。”
刘庸僧把话都说绝了,毫无通融口气,符号只得起身,拱手告辞,踯躅天津街头。本来是漫无目的,不知怎么游荡到了懋中洋行大门前,符号陡然一拍后脑:“张竟成不是在这吗?”正要闯入,不料张竟成下班出门。两人相见,自是热络。张竟成将符号引到住处,买了两个熟菜,从食品柜里取出一瓶“可可亚”法国酒,对酌起来。酒能助兴,符号又吐出窘迫的苦水。张竟成是位不错的听众,让口若悬河的符号尽情倾吐完毕,才问符号还有说无说。见符号摇头后,他才凄然回道:“天津党都被‘飞行集会’飞垮了,所有露过面活跃的积极分子均已下狱。党中央只得派来薄一波、周黎杨、陈云祥一批同志。新来的人又有什么办法?为纪念巴黎公社诞生60周年,又搞飞行集会,周黎杨等十余人当场被捕。顺直省委毫不为之所动,不愿总结失败教训,又下达‘五一’示威游行指示。这下可好,连薄一波、张福民等这样的领导人也被捕去……”讲到这儿,符号插话讲述了杨缤在北平搞飞行集会的情形。两人对中央采取的政策——自我暴露,十分抵触。张竟成接着说:“同志们对于这种睁眼尿床的指示表示了不满,根据《党章》规定,由罗龙章起草,集体上书党中央,对一而再搞飞行集会,使党的实力大受损失的政策提出严肃批评,并请求改组顺直(即河北)省委,产生新的领导人,企望有新的主张产生……罗龙章的上谏函受到许多党员的欢迎,纷纷签名,表达意愿。你所熟识的老上级蒋小海,也在函上签名。然而顺直省委拒不承认错误,大搞‘无情打击、残酷斗争’,凡在函上签名者,一律打成反革命!”张竟成把话说完,站起身来,从皮箱底层翻出四块银元,抚着符号的肩膀说:“你看天津局势这么紧张,同志们未被逮捕的,也在夹缝中过日子,你还是今天乘晚班车回北平的好。”
符号说:“好,时间尚早,我俩散步到北方书店看看,看这刘庸僧究竟是哪路神仙!”
“宣传部长”
夜幕降临,灯光闪烁。灯影下,北方书店陡然热闹起来,读者拥挤。符号认为刘庸僧“混日子”的说法不切实际。他携着张竟成的手,挤入书店,一眼见到白天见过面的任作轩,便问:“经理在班上吗?”任作轩这时像变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地反问:“什么经理?”符的神经仍旧松弛着:“你看你,刘庸僧经理呀!”不待任作轩作答,从任身旁钻出一个牛高马大的短装人回符:“你专门来找刘庸僧?他被请到巡捕房去了。”这时,符号始知有变,装作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找他干嘛?”可恼的是同来的张竟成,这时脑子也未设防,本可了解形势有变后立即回避、出门,不巧他也凑过来问符号:“刘在吗?”高个子又问张竟成:“你是干什么的?”张竟成这时才醒悟过来:“干什么,到这儿来不都为买书?”说着,张竟成鬼使神差地从胸口摸出一张印有洋行职员身份的名片。高个子不吃这一套,又问符号:“他跟你一道?”符怕张竟成牵连进去,便坦然回道:“不一道。”高个子笑了:“不一道就是一道,请你俩一道去巡捕房。”张、符想瞅空一犟,溜之大吉,哪知,看书的人全是来捕人的卧底。张竟成、符号喝法国酒、倾诉心曲时,北方书店被破坏,刘庸僧等被捕走,而任作轩留下作线儿,又钓上张、符二人。
张竟成、符号进入巡捕房,几问几答后,由巡捕房很快引渡到天津公安局。公安局看守所人满为患,符号能认识的人不少,如一道办过《好报》的薄一波、早已认识的上司彭真、蒋小海,才认识不久的刘庸僧等,尽在“所”中。
预审员来了,问符号:“你叫什么名字?”符号回答:“符沙!”预审员问任作轩:“你说,他是叫符沙吗?”任作轩摇头回答:“鬼知道他叫什么东西!”刘庸僧自告奋勇:“我知道,他不是符沙,真名叫符其实,是****的宣传部长,他出版的书名叫《铁大姐传奇》。”
刘庸僧将符号的底子和盘托出,让符有口难辩。
预审员冷笑:“连名字都怕说出口,先打嘴巴!”打手如狼似虎,拥上前,绾袖齐肘,五指并拢,左右开弓,直打得符号满口牙松,两颊如火,耳朵听不见了,满嘴淌血,但不吭一声。
预审员经过几番周折,打听到符沙确有其人,是北平陆军医院的药剂员,便打长途电话给陆军医院,要符沙接电话。陆军医院这边回话时摸清对方底细后回道:“符沙请假回湖南长沙乡下去了,让他回来了,你们再打电话过来。”其实符沙就在话机旁。接电话的是另一个药剂员刘昭德。刘昭德的妻子谢天,是谢冰莹的堂妹,符号的连襟掩护连襟的弟弟,也是掩护了连襟符号。因为陆军医院直属中央政府,中央政府的机构不买地方公安局的账,算不了什么。
对符号一案,除了刘庸僧的指证外,预审员再也找不出旁证。但“宣传部长”(其实符号没有这个头衔,一名普通地下党员而已)一职足使看守所另眼相待,连彭真、薄一波等领导人都只能住大牢房(皆没有暴露),而符号因受刘庸僧的“抬举”,竟被请进楼上单独房间里,“享受”一人一间的特殊待遇。
特殊待遇是不好享受的,看守所给符的下马威是一顿耳光,这只算做小试牛刀,接下来让符坐老虎凳,连尿、屎全都拉在裤子里了,周身火燎火烧,他几次想寻死路,却无条件。受刑时也顾不得思念家里生活及可爱的女儿。
两天后,伤处自己生肌,疼痛缓解,刚入夜,单室门开,推入一人。微弱灯光下,符号便打量起这个新伙伴来:浓眉大眼,高颧骨,薄口唇,清瘦,灰白脸,毫无血色,一副抽大烟的模样。他进来就从墙角落取来一卷草席,慢吞吞铺好后,才慢慢躺下来。彼此沉默,谁也不吭声。及至半夜符号肚子里唱洋戏,身体在恢复,需要大量的营养,可口渴得连生水也没有,只能是干熬着。这时后来者才开口了:“老兄,打的什么官司?”符号无好气:“只能问‘吃’的什么官司!”后来人又问:“那人家为什么提审你?看这么多人。”符号觉得这人问得有道理,也不管肚中如何饥饿,终归可以发发牢骚了:“你看我家吃了上餐无下餐,生了孩子无接生费,我像个当官的么?”后来的人直是点头:“当的****的大官?”符号怒喝:“当你娘的抓米官!什么党不党,穷人认穷。”后来的人再问什么,符号是再也不开口了,肚子里实在提供不了能源,让嘴巴作无谓的消耗。
因为太劳累、太疲乏,符号饿着肚皮入睡,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几个窝窝头加一碗细米稀饭都送进房里了,安放在墙边。这时,符号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饥不择食,一阵风扫残云,端进来的食物被全部干掉。这时他才想起昨晚的那位牢友,怎么,天亮就不见了?今天的伙食这么充足,想必是双份,为何又只一只碗一副筷呢?令符号估摸不透。几十年之后,符号才想过来,悟透彻:那晚进房的不速之客,是来诱供的,可惜什么也没让人家得到,要不然,可以大大耍弄他一番。
又过了几天,符号被押解至天津西第三监狱新监所,又回到了大伙儿中间,那个出卖符号的刘庸僧和任作轩,均在一起。谁也不吭气,相互戒备、提防。任作轩一口咬定自己是个店员,不知****任何情况,于是被取保释放。而刘庸僧呢,咬一顿人之后,似乎也安于监狱生活了,不时对符号有所表示,只是没有开口:“对不起,我打算供了你减轻我的刑罚,谁知你我是同‘罪’的呢?”符号也表现大度,对刘并不横眉竖眼,以平常态度对之。
四年狱灾
自从上海《申报》报道天津“北方书店”一案后,引起各界关注。尤其是南京政府,特指令素有“猛虎检察官”之称的叶寅,专办此案。叶主张办案,尤其是办****案,他是宁冤不纵的。对符案,起诉书上说的是:“虽无实据,但有同案犯指证。”即刘庸僧的那句“宣传部长”。因此,符号应判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想借此头功表现的刘庸僧万万没有料到,也是被判两年半。这叶寅是如何推理的呢?刘庸僧虽没查出任何实据,那只是刘的狡猾。但叶以为符既为**高官,刘在**内也该有很高地位。这才叫害人又害己,这是刘庸僧当日信口开河没能预料到的。
南京政府于20世纪30年代初,颁布了《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该法伸缩性大,具有极大的活动性。如犯×××法,第六条规定是处一年到九年徒刑,真是胡作非为,叶寅在操作《治罪法》时,从不考虑开头的第一个“一”字而只喜欢用最尾后的“九”字。无具体罪行,叶寅便在判决书上写道:“该犯语声嘹亮,态度激昂,能言善辩,具有煽动性本事……”还有,“该犯南腔北调,图谋不轨”“虽属低层文化,但系冒充小贩,混迹游行示威现场”这些不确定语言,竟成为施行《治罪法》的依据。
当时,国际法律代表团来到中国,经过有限调查,了解到中国的法治不少地方十分荒唐,指出其不懂法却违法造法。南京政府硬着头皮说,中国司法已经改良并在进一步改良,应收回治外法权。在天津的****组织,通过关系,在《大公报》第二版辟一《法律评论》专栏,跟南京政府针锋相对,揭露其司法中的种种黑暗手段,从而发动“反无理判决”活动,向最高法院上诉冤屈。符号得知《大公报》的活动后,与张福民(解放后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刘仁的化名)、刘万福三人联名上诉,执笔是符号。对于坐在一旁不作声的刘庸僧,符号不计前嫌,也动员他向最高法院申诉。最高法院对天津三监狱新监中的申诉,置之不理;符号却十分勤笔,反正坐监无事,天天推敲词语,不断向南京申诉。南京见每次申诉,其字体秀俊,语言逻辑规范,便将集体申诉中的没执笔者张福民(刘仁)、刘万福撤销原判,取保释放,单单留下执笔的符号,直到第二年(1934年)驳回符号、刘庸僧的上诉,维护原判。未判决期间,一年时间只算服刑半年,故两年零六个月的刑期坐了四年牢。快出狱了,组织上派人来监,告诉符号有两处与党接头的地址:去南开大学找章功叙,此人系著名作家靳以的胞弟,与符号曾有几次接触;或回北平间接找张福民即刘仁。所谓间接是符号先给隐蔽在北平协和医院的张福民写信,获准后方可见面。来传达组织意见的人,还给了一本两年前由上海出版的《小说月报》(郑振铎编辑发行)。这是组织上对符号的关怀,因为符号的妻子谢冰莹已经离开北平,带走了小号兵,特意在上海《小说月报》发表离婚申明:《爱的清算》,亦即《与符号决裂》。各地转载时,用题不同,内容一样,就是离婚。符号见到《小说月报》并不稀罕。因为,三年前,谢冰莹到天津狱中探监,让符号在离婚协议上签过名的。
释放符号的当天上午,监狱长找符号谈话,适巧,刘庸僧也在一旁。监狱长对符号说:“释放你,不是因为刑满,而是见你腿肿,允许你回家治病。”又对同案犯刘庸僧说:“你年纪大了,思想昏聩,政府不愿赔你一副棺材,你回家去死吧。”两人均默默无声地走出监狱大门。监狱长又扯住符号叮嘱:“你今天就离开天津,如果逗留一天哪怕是半天,一定抓回,叫你坐穿牢底,你就不要怨人了!”符号还有心思幽了一默,手指刘庸僧:“对他呢?”监狱长迟疑了一会:“上面未交待。”符号握住刘庸僧的手说:“你得多留天津几天!四年同监,这是缘分啊!”刘庸僧真的老了,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只有悔恨的浊泪涟涟。
看来,南开大学去不成了,章功叙见不到,只能是回北平。谢冰莹或许又改嫁作他人妻了,且也不在北平。天涯何处是符家?到北平找一家最便宜也是最脏乱的小旅社住下再说。住下后,符号要做的第一桩事,便是给在协和医院的刘仁写信,要求见面,要求解决生计。一天、两天、三天,连等一周,不得刘仁半个字的回应。符号急煞,幸有邻居两个仗义的女子,一名廖思化,一名俞方,对符号处境深表同情,解囊相助,帮助他结了房账,符号才能回到湖北武汉。在大智路口,符号见到了一同喝过洋酒、一道被捕,只是早先获释的张竟成。张竟成来武汉奉有上级特殊指令,不允许与任何人接触,包括相识的同志。不过,张竟成为符提供了一个消息,在南开不能接头的章功叙,正在武汉,可能要搭乘外江轮船……符号立即赶往武汉关,可惜去重庆的轮船已经开走。符号心急,随之登上下一班轮船去重庆,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章功叙。章功叙苦笑说:“我也失掉了组织联系,已经接天津党的指示,两处接头,两处失败。”章在困窘中仍给了符号几块大洋,使符号回到了武汉。
抗战时期,符号在战时文化城桂林,开办大千书店编大型杂志《大千》,得到桂林才子陈迩冬、大诗人柳亚子的大力支持,有机会与许多当时中国文化名人接触。有趣的是,在此地谢冰莹重会符号,各已再度成家,无法重温旧梦。
廿年右派
抗战胜利,已成为书商的符号,在汉口交通路再开书店,续弦的妻子王桂叶,一连为符号生下五子。符与谢冰莹所生一女小号兵,异常聪颖,在桂林曾为柳亚子校对《南明史话》书稿。因其母谢冰莹拜柳为干爹,小号兵也就叫柳为干爷爷了。柳亚子曾为小号兵题诗:
可怜娇小十三龄,
雏凤清于老凤声。
同学漓江悲郭竹,
思亲蜀道阻冰莹。
……
解放后,小号兵参加青年团武汉市委工作,符号才关闭书店考入改造思想培养干部的“中原大学”学习。学习期满结业,被农工民主党党魁、人民共和国交通部部长章伯钧指名调往北京。不久,符筹办人民交通出版社。小号兵此时用名为符冰,取父姓母名,随父调往北京,分配在中央戏剧学院工作。
当年符号出狱,组织上指示符去信刘仁,不知刘仁为何不复。1951年秋,符号看北京市政府公告上印有刘仁的名字,符号再不写信,直接到北京市政府找刘仁。刘仁听说符号来了,好不高兴,边出办公室边说:“开中门迎接!”符号无好气:“1934年我写信去协和医院找你,为什么不回复?”刘仁说:“你的信到协和,我已去邯郸组织暴动,年底才看到已经发黄的信函,我找到小客栈,言你仅住几天便再不见到,叫我何处觅人?”
17年岁月匆匆而过,两人的高兴劲真难一时说清。刘仁笑说:“走,去见《好报》会计——北京市长彭真!”
彭真听了刘仁的叙述,一手扶头,一手敲桌,无限惋惜地说:“我去延安,王文祥先我而至,可惜,1942年整风,他寻了短见!今天你符号一到,坐天津大牢的人,总算到齐。”
符号口无遮拦,又与章伯钧过往甚密,难逃大网垂天的1957年。他被押送草甸子——这处他年轻时从事革命往返的必经之地,一劳改就是五年。后到商务印书馆做校对仅两年多时间,又被遣送到湖北仙桃农村,牧牛十二载,戴一顶右派帽子共住20年牛棚。平反后,从交通部办理离休手续,上级规定他只能留居仙桃而不可以返回北京。符被安排为仙桃市政协委员,为《新文学史料》《团结报》《新闻史料》撰写了大量的文史资料,于1992年秋天去世,享年86岁。谢冰莹于1948年去台湾,执教于台湾师范大学,后移居美国旧金山,逝于2000年春,享年9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