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让反对者回家睡觉去,他自己却又走出家门,跑到京西的首都钢铁公司。他显然觉得有必要在北京再“点一把火”。那是5月20日,他在那个繁花似锦的院子里走来走去,眼睛却盯着院子外面的世界。“对我说的话,有人顶,有人拖,有人是真心地办。”他对首钢和北京市委的负责人说。又说改革形势有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后批评国务院制定的经济增长计划:“我们有些同志满足于6%。满足6%,就等于第二个台阶要第一个台阶去补才补得上,迈第三步那就更难了。”他伸出右手,一指一点,尖锐地说:“看样子,如果我们始终保持百分之六的速度,就是停顿,就是后退,不是前进,不是发展。”这老人当时神色严峻,就连最熟悉他的那些人都不免惊讶:他那种平和宽厚的长者之风怎么没有了?看来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有个记者觉得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写道:“他要为他身后铺好两条’铁轨‘,把第三代领导人推上这个’铁轨‘。你的列车只能在我这个轨道上开,离开这个轨道就要翻车。”
在经过36个月的等待、观察和权衡之后,江泽民拿定主意把中国带到什么地方去。他要宣布他的决定,选择的地方还是中共中央党校。6月9日,他在明媚的阳光中来到万寿山脚下,走进这个由灰色高墙围起来的大院子,好几百人在等待他。他不戴帽子,昂着宽阔的额头,径直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后来产生了极大影响的讲稿,这是他征求了无数人的意见写成的。“他又来了,”一个教员说,“不知道这次说什么。”在过去的三年中,新任总书记顶着狂风暴雨,蹒跚而行,发表了十几次重要演说,做出几十个重要决定。现在,他打算站出来了,既是向邓小平,也是向亿万中国人表明,他是一个可以推动改革开放大业的总书记。在某些关键环节上,他甚至决定,不仅要跟上邓小平的步伐,而且还要走得更快一点,所以说出下面这段话:
在党的十四大报告中,总得最后确定一种大多数同志赞同的比较科学的提法,以利于进一步统一全国的认识和行动,以利于加快新的社会主义体制的建立。我倾向于使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个提法。
他胸有成竹,声音洪亮,没有犹疑。那些不久以前还在说“市场经济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人,颓然无语,只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可是,那些备受压抑、噤若寒蝉的经济学家们抬起头来了;那些惶惶不可终日,打开门就担心警察拿着手铐站在面前的私营企业主们抬起头来了;那些只能按照政府定价把粮食棉花卖给政府、一肚子怨气的农民抬起头来了;那些费尽心机向外国人解释什么叫“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的对外经济贸易部的官员们,抬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