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 照地堂fficeffice" />
寒冷的冬日早晨,ffice:smarttags" />ersonName ProductID="冯" w:st="on">冯ersonName>老师送来两本书,装帧有点寒酸,说都是自费出,不敢铺张。漫不经心翻到最后几页,“传统儿歌一辑”,几个小字躲在纸页间一闪而过。儿歌?莫不是“月光光,照地堂”、“落雨大,水浸街”?见我专心看,ersonName ProductID="冯" w:st="on">冯ersonName>老师叹气说,再不搜集记录,以后恐怕没人记起来了。
那个早上,烤着取暖器读这些儿歌,少有的兴趣盎然。心底,似有什么东西慢慢熔化,模糊的视线渐次清晰,于是,一味向前的脚步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大楼里,倏然后退。
七岁。外婆的村子。夏天或秋天向晚。小孩子和老人们端着矮凳仔,齐齐聚集地堂,乘凉,聊天。小孩扯着喉咙大声唱,“黐塘尾(蜻蜓),塘尾飞,飞到菜田基,田基有条蛇,吓亲你两仔爷(两父子)。”谐趣,调皮。“鸡公仔尾弯弯,做人新抱(媳妇)真系难”,几岁的小孩,哪知道什么叫“做人新抱”,滋滋有味唱着,完全忽略其中的苦涩辛酸。
外婆的阁楼有小窗,下雨天,总坐在窗前出神,公路对面大小榕树历历可见。有很多声音钻入耳膜,鸡们打闹,放牛仔有节奏吆喝,突而其来咳嗽。那时,内心似有很多涌动,又不会表达。“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落地着花鞋……” 屋外小孩故意唱得兴高采烈,在巷子来回奔跑,歌声很诱惑。落雨大,水浸街,说不清的意绪,打湿童年天空。
也许不能说“唱”儿歌,那些儿歌没有腔调,随意通俗。《月光光》旋律非常优美,舒缓,宁静,深情,音域起伏不大,易记易唱。“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听朝(明天)阿妈要捕鱼虾啰……”月光水一般倾泻,地堂上搭起简陋舞台。舞台上,小女孩乖巧地依偎外婆膝盖,在月光和歌声抚慰下,慢慢进入梦乡。掌声四响。小女孩就是我,关于音乐的启蒙从这个小乡村从儿歌开始,渐渐开启心上美丽的春天。当同龄人对着简谱要用数字和手指来完成一个音阶时,我却可以拿起陌生歌谱一口气唱出来。
在女儿的摇篮前,也唱过这首儿歌。可这时,基本看不到皎洁月亮。城市的天空总像洗不干净,月亮含羞答答,难得出来打照面。八月十五晚上,更如肩负什么重任,匆匆出来亮相,唿地一下卸装走人,留下你满腹尚未吟诵出来的平平仄仄,无限惆怅。我们的下一代,是在流行歌曲和歌星的循循善诱下,开始音乐之旅,儿歌,被摈弃在流行因素外。
冯老师后来说,那天看到我专心看他的书,很开心。他说,这样的文字已没什么人愿意读,可是——语气迟滞起来——儿歌呀,文化史迹呀,地方风情民俗呀,这有关文化传承的事情总得有人做,要不,可能就断代。我无言。即便做了又怎样呢?冯老师的书搁在书店角落里,又有几个人,能安安静静读这些文字?
儿歌的单纯,透明,朴素,毫无心机,确实不适合成年人。何况现在有很多选择,流行的,抒情的,美声花腔,古典蓝调……不知道,自己突然眷恋儿歌,是否矫情?我总让人以为矫情。一个短促的句子,发音平常的单词,不期而遇的声音,夕阳河水,小草石头,都可令我流泪。我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保存这种单纯和感动,让生命呈现丝一般的柔软水一般清澈。可是,有谁理解这些?我想ersonName ProductID="冯" w:st="on">冯ersonName>老师也是寂寞的,他说得没错,那些活鲜鲜曾滋润过一代或几代人的东西,如今,都躲在时光帷幕后,难得露一把脸。ersonName ProductID="冯" w:st="on">冯ersonName>老师七十多岁,那天很冷,下小雨,潮湿,阴冷,南方最可怕的冬季。他穿羽绒大衣,整个人缩在大衣里,步态蹒跚,坚持来我办公室,拿着几本书。他话不多,有点忧郁,脸上老年斑特别刺眼。我想,他该好好休息。到电梯间,将要关门一刻,他突然说,谢谢。
心跟着电梯缓缓下沉,悲哀在毫无觉察中来临,我知道,自己终究无能为力。那年跟外婆一块探望小姨,村里人围着我,要求城里来的小孩表演节目。我落落大方,拉着裙子边舞边唱,“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他们轰然大笑。那个中午,我不停地唱,跳,看见太阳下自己的影子一忽儿拉长,一忽儿变小,看见旁边的禾管堆上有鸟儿匆匆飞过,我不顾不管,投入自己的臆想和舞蹈中。倏忽间,岁月将这些忘情和无邪剥蚀得支离破碎,虽作顽强抵御,却是,我明白,一切徒劳。
“三八”节晚上,和同事在西樵山云影琼楼歌厅唱歌,他们唱梅艳芳、谢霆锋,跳迪斯科。微弱射灯下,翻开被很多人抚摩过的歌本,看到“月光光”三字, 手指一顿,轻轻停在上面,沉吟半天,抬头看舞池疯狂的身影,将“月光光”写在纸片,交给服务小姐。直到午夜时分,月光光并没有倾泻下来,打碟的先生说,找不到歌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