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锦州——被遗忘的东北军铁甲列车部队[转帖]
作者:萨苏 出版社:山东画报出版社
东北军这个名字,在西安事变之前,一直与九一八的耻辱连在一起。在我们的印象中,这支军队是“一枪未放”就全军逃入了山海关。然而,随着抗日史料的发掘,我们渐渐发现,在九一八事变中,尽管确实执行了“不抵抗政策”,但在日军攻占东三省的过程中,部分东北军官兵还是进行了一定的抵抗,如被隔断在北方的马占山将军、李杜将军所组织的顽强抗击,都给日军造成相当杀伤。根据日军纪录,中国方面的黑龙江省政府,一直到1933年初才撤入苏联境内,九一八事变后于国境内足足坚持抵抗了一年零四个月。1933年初日军公布在东三省的作战中,共计伤亡将近七千官兵。
即便是张学良将军在辽宁南部的本部部队,尽管由于节节后退最终不战放弃锦州深受责难,但也曾与日军展开过作战,有些战斗还颇为激烈。这些战斗,由于东北军整体的退缩而鲜为人知。1931年冬季,东北军与日本关东军的铁甲列车部队在锦州以北发生的连续战斗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抵抗一度阻止了日军对锦州的攻击。
2-1这是一辆在战斗中被俘的中国装甲列车,从日军服饰看是在七七事变以后的战斗中被俘的,怀疑为平绥线上阎锡山军在平地泉放弃的原“湖北号”装甲列车。根据考证,在锦州前线与日军作战的很可能是它的姊妹车。
《日本近代战争史》在第三部“满洲事变”一章中记载了这次罕见的战斗,内容如下:
本庄司令官认为不能坐视支那驻屯军遭到围歼的危险而不顾(译者注:指的是当时中日两军在天津发生的冲突,日军以此借口试图攻击侵占锦州),因此决定尽快击破锦州附近的张学良军,控制山海关一线。在此决断之下,(关东军司令部)下令第二师团除留一部于齐齐哈尔以外,全军向辽西转向攻击。
11月26日午后8时,混成第四旅团占领新民,部队继续向西开进。
27日晨,以独立守备第二大队搭乘装甲列车为前部,混成第四旅团乘四列军列随后出发,计划午后混成第三十九旅团也从奉天向锦州进发。
27日晨9时左右,与从锦州方面开来的中国装甲列车部队遭遇,双方爆发战斗。双方都用装甲列车上装载的火炮向对方猛烈开火。中国军队最终后退……攻击锦州的行动暂时中止。
而《朝日新闻》,随关东军南下的随军记者长谷川也在27日用特急专电的方式对这次战斗进行了连续的报道:
26日夜,在天津中日两军交战的消息传来,关东军司令部紧急编成装甲列车部队,二十七日晨,沿北宁线进发攻击锦州。5时33分,装甲列车从奉天出发,7时30分渡某河,8时与正肃清张学良公安队的我方斥候部队汇合,继续前进。(译者注:以上均为日本时间,比中国时间晚一个小时)
皇军以装甲列车开道,沿北宁线精神抖擞地向锦州前进。
27日上午10时,在北宁线白旗堡车站,皇军与敌人装甲列车发生战斗,战斗中敌人的装甲列车后退,追击的皇军在大虎山东侧与中国援军一六四团(译者注:当时中国军队前线并无一六四团,疑为东北军第十二旅六三四团或第十九旅六五四团)发生激战。
在大虎山以东双方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4时。
中国军队控制大虎山车站。
日本军与中国军进行了罕见的装甲列车对战,尽管击退了敌人,但是在关东军的撤退命令下,退出大虎山,撤回巨流河、新民、白旗堡一带。
尽管日军描述中仿佛打退了中国军队在装甲列车掩护下的反击,但此后日军迟迟不动,始终与东北军对峙于大虎山一线。12月10日,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为了攻占锦州,向陆军省要求增派一个师团和增配重炮、山炮的要求。
2-2苏制装甲列车
装甲列车,是一种今天已经很少有人注意的武器,它依靠铁道进行机动,由多节装备大炮,机枪和装甲的车厢组成。由于它既有强大的火力与机动性防御性,又可以运载足够的步兵,在坦克发展成熟之前,装甲列车堪称陆地战争中最有威力的武器。装甲列车在苏波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大显身手。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德、日、波等国也都装备有成建制的装甲列车部队,在战争中起到一定作用。然而,与海上遭到淘汰的战列舰相似,随着航空兵力的发展,装甲列车也成为现代陆地战争中的恐龙,逐渐蜕变为对铁道和要塞进行保护的装甲炮台,并渐渐从各国军队中消失。在东方战场上,装甲列车之间的对战更是罕见。大概,这就是日方将这次规模不大的战斗写入战争史的原因吧。
然而,当我根据日方纪录查找当时战斗的记录时,却发现当时中国东北军的装甲列车部队,与日军的战斗并非仅此一次。在锦州陷落前,东北军的装甲列车部队在对日作战中十分活跃,曾起到相当重大的作用。
而通过对战斗细节的描述,我们甚至可以推测出双方使用的装甲列车,各是怎样的来源,拥有怎样的装备。
二
2-3在和东北军马占山部作战中,被马部摧毁的日军装甲列车,可以看到它的机车颇有小马拉大车的感觉。九一八事变后的战斗中,日军与东北军装甲列车相比战斗力实际上略逊一筹。
对于11月27日发生的这次战斗,中方也有纪录,阻击日军南下的中方部队主力,并非东北军正规军,而是项青山、耿纪周、王显臣所部义勇军,主力为“辽宁抗日义勇军第一路”项青山部。
在《九一八大事记》(辽宁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辑)中,东北军装甲列车参战的过程如下:
11月27日上午9时许,日军混成第四旅团先头部队在飞机、装甲车的配合下,开抵新民境内的青岗子附近,当即遭到埋伏在铁路两侧的抗日义勇军的阻击,被击毙多人。时有东北军的一辆装甲车滞留在白旗堡(今大红旗)附近,经义勇军动员,装甲车的爱国士兵也参加了阻击敌人的战斗。义勇军以装甲车做掩护奋力抵抗,打退日军多次进攻。战斗从上午9时一直打到下午3时,义勇军杀伤大量敌人后,主动撤出,日军始进入绕阳河车站。
另一个接近的说法是当日清晨,日军一列铁甲列车突然行驶至白旗堡南方的饶阳河车站,并令停在该站的东北军“中山号”铁甲列车撤出车站,给日军铁甲列车让路。“中山号”未予理睬。日军铁甲列车随即向“中山号”开炮射击,“中山号”即开炮还击,以76毫米野炮击中日军铁甲列车,日军大尉指挥官板仓至被击毙。不久,日军另两辆铁甲列车开来增援, “中山号”后退到大虎山车站。日本国际情报社出的《满洲·上海大事变画史》第18页中间记载,日军守备队第二大队的装甲列车于(11月)27日晨9点半左右经过白旗堡向饶阳河驿前进途中,在前方500米远出现 8辆(指8节吧)中国的装甲列车。中方先开炮,日军任代理大队长的板仓大尉战死,日军还召来飞行队助战,激战约两小时后中方列车向打虎山方向撤离,沿途破坏线路和桥梁,日军列车则追至饶阳河驿。
这次战斗之后,1931年12月23日,日军再次进攻锦州的时候,从营口方向沿沟营线进军的日军第二师团,曾再次与东北军的铁甲列车部队发生连续的战斗,日军依靠飞机逼退中国装甲列车。这次战斗,东北军参加作战的铁甲列车部队,在记录中称之为“东北军十九旅护路队刘汉山铁甲车队”。
这时候,我们可能会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这列装甲列车,是否和在饶阳河击毙板仓大尉的为同一列车?如果不是,东北军在锦州前线到底有几列装甲列车在活动。
第二个,日军也有装甲列车,但明显这两次战斗中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第一次战斗中,日军吃了亏而且被迫中止前进(日方也有说是当时日本为了给美英调停面子暂停,但是其在其他战线的进攻从无中止,所以这种说法不甚可信)。第二次战斗中,日军明显没有信心与中国进行装甲列车的对战,而动用预先准备好的野战炮兵与飞机助战,才将中国铁甲列车击退。日本当时已经是工业国家,远比中国科技先进,为何中国的铁甲列车会略胜一筹呢?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吧。
根据我的判断,当时在锦州前线,中国方面至少有三列装甲列车,而在饶阳河参战的“中山号”铁甲列车,与在田庄台地抗日军的并不是同一列。
之所以判断饶阳河与田庄台作战的装甲列车不同,主要是因为三个原因。
第一,根据记载,刘汉山铁甲列车是奉命配属第十九旅行动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沟营线。而饶阳河与白旗堡都属于北宁线,11月23日之战时,在这里组织防御的东北军部队并不是第十九旅,而是第二十旅。
第二,28日,在沟营线的东北军装甲列车再次与日军在盘山交火,地点在大洼南4公里处。根据张学良31日给国民政府的电报,此战十分凶险,东北军的这列装甲列车负伤且被切断后路,险些被俘。当时的记录显示,这列装甲列车共有4节(辆)。然而,根据日军记录,在饶阳河与日军交手的列车,却有8节(辆),似有不同。
第三,28日,沟营线东北军装甲列车与日军交火。而同时,日军沿北宁线第二次攻击饶阳河的时候,中国方面“装甲列车掩护队”在大虎山炸断车站东段铁桥,阻敌前进。由此可见,这几天中东北军的装甲列车在北宁线和沟营线各有战斗,看来似乎是分属不同列车。
根据金先所写的《锦州失陷经过》,有北宁线战斗紧急的时候,“东北军荣臻参谋长乃抽调古冶铁甲车沈瑞礼一中队”增援前方。这个“沈瑞礼铁甲车一中队”,据考是一列8节装甲列车,所以推测它可能就是11月在饶阳河阻击日军的那列车。12月,第二十旅移防南下,它有可能是随二十旅一齐撤退到二线的。
不过,锦州前线应该还有第三列装甲列车,在饶阳河阻击日军的也许就是这第三列装甲列车。
这是因为,东北军在锦州丢掉了一列装甲列车。同样在金先的文中,他提到1932年1月2日,在大凌河桥西防守的铁甲车中队因为被日军轰炸,机车损坏不能行动而被俘。这列装甲列车被俘的消息,日本《朝日新闻》也曾报道。
然而,在金先文中,提到东北军撤退时,“原驻沟帮子及前方之铁甲车队,均于31日晚及1日先后过滦州”。由此可见,在撤退入关的东北军中,当时至少还有两列铁甲列车。
这样,可以推断东北军在锦州前线的装甲列车,至少有三列。
那么,为何这几次战斗日军的装甲列车都没有讨到便宜呢?——确切地说,日军也曾经出动骑兵和炮兵攻击,同样没有讨到便宜,中国的装甲列车最后是败于日军飞机之手。
这就要从两军装甲列车的不同来源来说了,简单地说,要在动物界,东北军的装甲列车,属于“公狮子”,而关东军的装甲列车,属于“母狮子”。
何解?
外一篇 东北军在锦州前线的布防
写到中日装甲列车在锦州前线的战斗,为了清晰地再现此战的原貌,有必要对当时的敌我态势,特别是东北军的布防情况做一个简单的叙述。
事实上日本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以后,并未能迅速控制整个东三省。东北三个省中,马占山以代省主席、黑省警备司令名义督黑省,呼伦贝尔警备司令苏炳文部控制兴安屯垦区(今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吉林驻军8个旅中,赵毅二十二旅、李杜二十四旅、张作舟二十五旅、邢占清二十六旅、丁超二十九旅,吉林省政府警卫团冯占海皆起兵抗日,不肯附逆。东北江防舰队组织炮队参战。即便日军控制最严的辽宁省,也仅有中部地区沦陷,54个县中,东边道通化等23县在动摇不定的于芷山控制之下(于芷山降日后,唐聚伍据此地组织辽宁民众自卫军,兵力十余万,曾收复东边道21个县),西部锦州为中心的辽西走廊14县则与关内联成一体,在张学良的直接控制之下。辽北的彰武、法库等地也在东北军手中。而各地义军蜂起,连日本长期经营的“关东州”大连,当时都有赵国文、秋世显等领导的“大连抗日放火团”积极活动。附逆伪军稍有风吹草动即反戈相向,东北地区日军的统治极不稳定,形势尚大有可为。
而此时关内国民党政府中,亦并非完全消极,不乏力主支持张学良抗战者。9月21日,陈诚等将领联名上书国民党中央党部,国民政府,蒋、张,表示“国难之际,至今已极,亡国之惨,转瞬即见。吾革命军民以打倒帝国主义为职志,此而可忍,何以为人?职等份属军人,责在卫国,愿率所部与倭寇决一死战”。“宁可致死于亡国之前,不愿偷生于国亡之日”。26日,陆军二十六师师长郭汝栋通电各军长官,要求各路部队誓率所部“武装同志”作外交之后盾。
要是不看历史文献,真想不出陈诚还有这样血气的一面。
对张学良来说,更重要的是蒋介石力主的“通过国联交涉”方针,似乎也颇有进展,国际联盟列强大多表示对中国的支持。在外交压力下,日本政府方面态度似有软化。10月初,日本公使芳泽在国联发言,有相机归还奉天,将沈阳警务给中国,除两处步哨外撤军等说法。10月22日,国联通过决议,要求日本撤军并在11 月16日前撤完。11月1日,国民政府甚至指派顾维钧、张群、张作相、刘哲为东北接收专员,准备接收日军撤退后的东北行政。这种表面的“进展”,当时很多有识之士根本就不予信任,认为第一,国联的决议没有实施能力;第二,日本军部的强硬早已不是日本文官政府所能控制。事实上这种观点很快就得到证实。10月11 日,日本关东军发布公告向日本国民宣布战果,仅战利品就达到8,000万元,炮235门,枪17万支,日本举国欢腾,天皇也转而支持关东军扩大战果。形势根本已经不具备日本撤军的可能。
然而,在这种昙花一现的好转情况下,张学良一度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振作。9月23日,张学良通电在锦州设立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和辽宁省政府行署,由张作相代理边防军司令长官,米春霖代理辽宁省政府主席。10月初,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率长官公署在北平人员到锦州办公。辽西地区,原有驻扎义县的张廷枢第十二旅、孙德荃独立第十九旅和刘翰东的炮兵第八旅共计两万余守军。当时,由于东北军名将黄显声作为灵魂人物的有力协调,辽西地区在最初的混乱后开始呈现稳定,政府机构重新开始运作。这时,张学良又调常经武第二十旅,以及张树森骑兵第三旅,装甲列车各部进驻辽西,加上黄显声所部三个骑兵公安总队,辽西地区东北军的总兵力上升到近五万人。
根据当时的情况,在锦州前线指挥作战的,主要是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和辽宁抗日义勇军总司令黄显声。
锦州附近的地形,情况如下:锦州扼辽西走廊咽喉,南面与山海关相连,是狭窄的沿海走廊,也是当时辽西部队与关内的连接通道,是守军的后方,要点是锦西、绥中。锦州通过义县与属于热河的朝阳也有铁路相通,但这个方向没有日军,所以基本不需要设防。
锦州向北,有铁路通沈阳,这条北宁线铁路是日军来犯的重点方向。锦州北侧第一道天然防线为大凌河。
大凌河向北,是第二个支撑点——北宁铁路和沟营铁路的交汇点沟帮子。日军可以从两条线路进攻沟帮子,一路是从沈阳沿北宁线南下,途中要经过新民、白旗堡、绕阳河、厉家窝堡、打(大)虎山;另一路是从日军已经占领的营口,经过沟营线西犯。途中要经过田庄台、大洼、盘山、胡家窝堡。这些据点,当时日军都没有控制。
那么,东北军是怎样布防的呢?
根据救国会秘书朱焕阶的回忆,最初组织锦州布防的,是从沈阳撤退下来的黄显声。黄到达锦州后,立即与第十二旅张廷枢联系,沿大凌河布防,以他带来的三个骑兵公安总队与从通辽调来的骑兵第三旅维持辽西地区治安。
显然,此时东北军本部还没有动员起来,这是一个前线将领应付紧急情况的布防,目的是如果日军南下,在大凌河对其进行阻击,以等待援军出关。张廷枢所部是东北军精锐,直接放在前线说明此时东北军顾不上保存实力了。他是张作相的儿子,与黄显声同属少壮派,所以黄调得动他。骑三旅应该是奉张学良的命令紧急赶来,骑兵不适合防御,因此放在后方。另外两支当时在辽西的部队,布防中没有提到,我推测这是因为刘瀚东部炮八旅为炮兵,机动不利,无法紧急应变。而孙德荃部第十九旅是汤玉麟的部队,张学良与汤玉麟关系微妙,所以黄显声不能调动它。
这个布防是在27日张学良下令辽宁省政府移驻锦州之前完成的。
不过,这倒是一个真要打的架势,说明东北军关外将领当时认为后续发展应该是东北军主力出关,不把日军赶走,也要和它碰一碰。
实际上,日军此时兵力并不充裕,并没有能力迅速犯锦。当时日军在东北的主力为第二师团(包括三、四两个混成旅团和直属部队),混成第三十九旅团、大连警备旅团和六个关东军独立守备大队,以及若干由当地日本侨民、****组成的“自警团”。这些兵力中,大连警备旅团是看守关东军老巢的,专事防守没有出动。第二师团北上攻击吉林、黑龙江,第三十九旅团在沈阳周围警戒,六个独立大队看守铁道并占领沿线城镇。对锦州日军只有少量部队和伪军骚扰窜犯。此后,一直到11中旬,日军始终与马占山部在江桥-齐齐哈尔线激战。因此,直到11月下旬,日军并未对北宁线用兵。但东北军方面也没有进行反攻。
这时,双方部署都有些调整变化。
中国方面,由于沈阳沦陷,群情激奋,地方豪强,绿林武装纷纷起事,或拥兵自保,或起兵抗日,黄显声乘机收编各部,在辽西很快得到能战部队万人,增强了前线兵力。张学良下令增援的第二十旅也赶到锦州,装甲车队应该也是这时候出关的。
此时东北军的布防,由于没有确切的资料,只能通过猜测。在双方对峙前线,东北军有三个番号出现。沟营线上第十九旅曾多次与日军前哨发生冲突。11月下旬日军通过北宁线进攻白旗堡的时候,报告中称与第二十旅发生战斗,而救国军一部在黑山一带曾与骑兵第三旅发生冲突。同时,第十二旅官员多次出现在锦州的公开活动中。据此,我推测到11月下旬,东北军把防线前推,北宁线上到达绕阳河一线,警戒线推到白旗堡,但不及新民,沟营线上清除凌印青、张学成伪军后推进到大洼,警戒线推到田庄台。前线以铁路分界,沟营线为第十九旅警戒,北宁线为第二十旅警戒,骑兵第三旅为前方机动兵团。这时,中方有两列装甲列车在前线参加作战,一列为刘汉山中队,配属第十九旅巡逻沟营线。一列可能是沈瑞礼中队(未确定),配属第二十旅巡逻北宁线。第十二旅部队回防锦州。
这些东北军正规部队基本只是固守原防,没有发动过主动进攻。活跃在外围的部队,是黄显声的骑兵公安总队(打击伪军)和抗日义勇军(打击日军)。北宁线上11月23日在新民的义勇军和公安队与日军发生过战斗,沟营线上义勇军反攻过营口。
从这个布局上,可以看出张学良内心的矛盾与战术思想。
锦州的防守是一个面对沈阳的半同心圆,里强外弱。把东北军精锐第十二旅撤回锦州(张廷枢本人一直不在前线,直到12月22日才到锦州),比较不那么精锐的第十九旅和第二十旅放在前方,但是尽量避免和日军接触,而正规军和日军之间的是非正规军的义勇军和公安队。更多的东北军关内部队按兵不动。
这是一个毫无进取心的消极防守阵势,可见东北军上层当时连反攻收复沈阳的姿态都没有,对锦州的防务也敷衍了事而已。尤其是1931年10月到11月日军与马占山在江省激战的时候,锦州方面东北军毫无动静。反而是12月日军进攻锦州,极端困难的马占山电请张学良反攻,于26日令苑崇古、程志远、吴松林旅进攻齐克铁路,牵制日军攻锦。
值得注意的是,11月27日,白旗堡-绕阳河战斗后,北宁线上的东北军装甲列车却不见了,直到12月30日,才有铁甲列车掩护队在大虎山再次出现。
这是为什么呢?
从12月31日张学良给国民政府关于锦州撤退的电报中,或许可以看出原委——张学良在电报中称“我军之开始撤退,始于12月29日,原驻锦州绥中一带之我军,为十二旅及二十旅。十九旅则驻大虎山,沟帮子一带……驻锦州绥中一带之第十二旅,首先转移……至于前线掩护撤退之第十九旅,于30日退出大凌河”。撤退过程中,荣臻曾下令沈瑞礼指挥的装甲列车行动。根据张的电报,驻扎沟帮子及锦州的装甲列车,分别于31日和来年1月1日撤退到滦州。
综合可见,在11月下旬打退日军进攻后,东北军在锦州曾经再次调整部署,却并没有加强前方防御。相反,将前方北宁线,沟营线全部交给第十九旅,把第二十旅退守锦州-大凌河(包括沈瑞礼部的装甲列车),第十二旅,干脆退到了靠近山海关的绥中,已经摆开了要跑的架势!
可见,随着日军的不断深入,东北军正规军本部节节后退,保存实力和避免接触的迹象十分明显。而张学良拒绝给新收编的部队正规军番号,并且取消了吉黑原东北军部队的番号,试图借此避免给日方口实,结果却是日方正好名正言顺地宣称东北没有中国的政府力量,自己是在“剿匪”。
这期间,日军曾进行过两次进攻。第一次,是第二师团混成第四旅团,独混第三十九旅团为主,11月26日沿北宁线进攻。由于义勇军为主的中国部队在大虎山、白旗堡一带的顽强抵抗,也包括装甲列车部队的参战,日军认识到中国军队在锦州有相当的实力。因此,暂停了攻击,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向国内求援。双方对峙于饶阳河一带。
12月24日,得到增援的日军再次开始攻击。这次日军兵分两路,一路为二十师团,从沈阳沿北宁线攻击饶阳河、大虎山一线,一路为第二师团,独混第八旅团等部,从营口沿沟营线进攻田庄台、盘山一线,都有装甲列车和坦克部队参战,并携带重炮。张学良举棋不定,打退敌军的时候仅仅消极防守,面对优势敌军的时候又想保存实力,缺乏固守决心,致使前线和日军对峙的主要是装备训练不足的义勇军部队,渐渐失利。东北军正规军参战的,只有第十九旅一部、骑三旅一部,除了装甲车队以外,大多意志不坚。
两路日军会师沟帮子,而后沿走廊南下,攻大凌河直趋锦州。
29日,在关外的东北军开始总撤退,1932年1月3日,日军占领锦州。自此,锦州之战结束。
东北军从锦州撤退后,日军得以集中力量,将关外东北军旧部各个击破。先破吉林丁超、李杜等在哈尔滨的抵抗,再逼降马占山,而后攻破苏炳文,最后回师击破唐聚伍。至此,东北军在关外的原有力量丧失殆尽。
刘伯承元帅所说,“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大体如此。
了解了双方的攻守态势,才能够比较好地理解这次战斗中东北军装甲列车的战斗情况。所以,不揣繁琐,把这段情况介绍出来。
有人用“实力悬殊,无奈撤退”形容东北军在锦州的表现。然而,看当时的史料,心中颇为黯然。
日军进入锦州,尽管汉奸纷纷来迎,但日军认为他们资望都不够。于是将生病的县长谷金声抓来,令其维持地方。谷坚不就职以至大哭。第二天,日军又把谷抓去。
当时在场的县府工作员刘梦九回忆:
一个日军队长、一个朝鲜翻译,问谷三个问题。第一,日军来了你们欢迎不欢迎?谷答:不欢迎。第二,张学良好不好?谷答:好。第三,奉军在东北很扰民,是不是?谷答:没有。
日军队长不悦,又说:“日军来了是为了救东北的百姓,你们因何不欢迎?”谷说:“我是地方官,只愿地方安静,没有军队才好。不但日军,就是中国军到锦州,我也不欢迎。”
日军说:“张学良为人很坏,东北人民怨声载道,你因何说他好?”
谷说:“他是我们的长官,我认为他是好。你们日本人也一样,能说长官不好吗?”
日军说:“听说张学良的军队很骚扰地方,坑害百姓,我们都调查属实了,你因何说没有?”
谷说:“我是文官专管地方事,他们军队的事没有告诉我,有无扰民我不知道,所以说没有。”
日军欲再问,谷说:“天已黑了,没事可送我们回城。”
谷金声后来还是在伪满作过西丰知县,算是汉奸的人。
看到此处,没有对谷金声气节的钦佩,没有对敌人的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国家沦丧时一个普通人无路可走的愤懑悲哀——你让他怎么办?我们的兵没看见敌人就跑得影子都找不着了,你让他有什么脸面跟敌人哪怕说出一句硬话呢?
忽然想起一个人。
也是“朝廷”下令撤军,他却不肯走,死死地守住了一座城。他活着的时候,敌人始终没有看到山海关。
大明朝辽东那么多大将大官,就他一个人不肯走,留下来守了宁远城。
那些大将大官们没有人谈。
只有人谈他,直到今天。
赞扬他的人却越来越少。
有人考证他守住了一座城也没打死多少敌人,是夸大冒功;有人考证他不守,敌人也强弩之末了,根本不会打过来;有人考证他要是跑回山海关,国家的防线可以少几百里,节省大量国防经费,他干脆就是汉奸……
这个人就叫袁崇焕。
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
你说他什么都好,两件事你否不了。
第一件,有他在,就有宁远城,敌人就看不到山海关!
第二件,东北军撤退的时候,万千大军就是没有一个袁崇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