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最高法庭[转帖]
《“四人帮”兴亡》作者叶永烈:
作为30年来国内长期关注“四人帮”历史的非虚构作家,叶永烈独家采访过陈伯达、王力、关锋、戚本禹、徐景贤、“江青二房东的保姆”秦桂贞、当年执行逮捕江青的张耀祠将军等百余人,所有这些采访都反映在《“四人帮”兴亡》一书中。
2009年1月,长篇纪实文学《“四人帮“兴亡》出版,叶永烈用了近20年采访完
成的这部著作,是迄今为止内地惟一正式出版的讲述“四人帮”的纪实文学。
采访陈伯达
陈伯达听说叶永烈要采访自己,原话是:“公安部要提审我,我作为犯人,只得回答他们的问题。叶永烈要采访我,我可以不理他!”1988年10月17日陈伯达刑满那天,公安部在北京一家医院为陈伯达举行了刑满仪式。当时,陈伯达因急性前列腺炎而住院。十天后,叶永烈从上海赶往北京,开始对陈伯达采访。
陈伯达曾多年担任毛泽东的政治秘书,是“中央文革小组”组长、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被列入“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十名主犯之一。
1981年1月25日,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宣布:判处被告人陈伯达有期徒刑18年。陈伯达的刑期,实际上是从1970年10月18日,他被软禁之日算起。在宣判时,陈伯达已服刑十多年。
人们往往以为陈伯达是在北京秦城监狱服刑的。其实,判决后不久,陈伯达就获准保外就医,他的晚年是在北京东郊一套三室一厅的民宅中,与儿子、儿媳、孙子一起度过的,直至1989年9月20日去世。
在陈伯达晚年,叶永烈多次对他进行了独家采访,由于采访之前,叶永烈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所以陈伯达跟他一交谈,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是一个谈话的对手,所以也就接受了他的采访。
叶永烈最后一次访问陈伯达是在他去世前一个星期。那天正是中秋节,有人送来月饼,他高兴地吃了。那一天,陈伯达送了叶永烈一幅字,“凤兮凤兮,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落款是“仲晦”。“仲晦”是陈伯达的23个笔名之一。
1989年9月20日,85岁的陈伯达去世。
王力有权修改自己的话
记者:你说《“四人帮”兴亡》有不可复制性,为什么?
叶:写《“四人帮”兴亡》有两部分来源。一部分当时是死的档案,这个过一千年还是这样。文献,文献,这个文是存在的,关键是这个“献”,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口述历史。不可复制性是指这个口述历史不能再现,那么多当事人讲述的他们在“文革”中的经过、历史细节造就了它的不可复制性。
比如:陈伯达一生用过23个笔名,这23个笔名,过了一千年之后,如果有人用功的话还可以再考证出来,可每个笔名的来历、他为什么叫“伯达”,就只有他本人说得清楚。“伯达”这个笔名,他说是在莫斯科留学时看了一部电影,叫《斯巴达克斯》,讲古罗马奴隶起义的领袖。陈伯达说自己特别崇拜他,就从他的名字里取了两个字作自己的笔名。这种细节是不可复制的,如果那天我不问,或者没有谁去追问,事情也就过去了。再比如,当年江青在上海有一个家,我找到了她当年的二房东,又找到了二房东的保姆秦桂贞,秦桂贞所谈的细节在任何书上都没有记录。
幸亏我从20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做,像王力,我前后采访他8年,他死的前些天我还去找过他。
记者:你怎么保证受访者的表达是真实、可信的?
叶:采访这些历史老人的过程中,有几个问题是常见的,一是记忆不准确,明明是1967年1月,他说成1968年,这个还好办,因为我对“文革”历史熟悉,也容易核实。二是护短,这个比较麻烦些,他会主观上为自己说话,陈伯达这方面还好,特别明显的是王力。也因为这个原因,王力惹起一场很大的风波。
采访王力以后我给他看稿,王力给我加了将近2000字寄来给我。那篇文章叫《王力病中答客问》。这篇稿子发表后招来很多批判,大家那时候把王力都忘掉了,忽然冒出来个王力,说自己对党还抱有那么深的感情,这对很多人来说不可接受。当时我在采访时他也说过这些事,但我没有把它放上去,我觉得有些话太过分,我让他改,最后请他过目,过目他又加上那么多话,我在发的时候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
王力当然有权修改他的话,我如果不尊重他的意见也可以,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既然请他审阅,就完全照他意见改。
记者:你给了“王力们”一个陈述自己的机会。
叶:其实那篇文章的内容,现在看也没有什么大的错,批判者却不能接受,比如“九评”,就是当年中共中央评苏共中央公开信,“九评”里有“七评”是王力写的,这个从来没有人公布过,我把这个事情给写了,有人就说王力臭表功,其实那只是一个历史事实。
真相才有力量
记者:拘捕“四人帮”的过程有很多讹传,这次你写出了真相吗?
叶:拘捕“四人帮”的过程,以前有各种说法,我三次去成都采访了张耀祠将军,他是中共中央办公厅原副主任、中央警卫团团长,他详细透露了亲手拘捕江青的全过程,他讲了很多真实的细节。
有人写粉碎“四人帮”的纪实文学,说1976年10月6日,坦克从长安街上开过,去抓“四人帮”,这就是一个笑话了。张将军是亲捕江青的当事人,他的口述才是真实可信的。
记者:你的非虚构写作原则是什么?
叶:我的原则是,历史是基础,文学只是表现形式。记得我当时一进北大,北大的傅鹰教授,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事实是最高法庭,真相才有力量。
(《南方周末》7.23夏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