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禹作敏的名言“抬头向前看,低头向钱看,只有向钱看,才能向前看”遭到严厉批判以来(关于这个人的故事我们后面还要提到),人们还是第一次这样露骨地表示对钱的兴趣。泉州市市委书记张明俊这一年去了趟北欧,一路上感叹不已,回来就对北京的一个记者说:“我明白我们和他们的区别了:我们是消灭了有产阶级,都是无产阶级;他们是消灭了无产阶级,都是有产阶级。”他是在说过去,现在的中国可不是这样了。钱不再是万恶之源,不再是资产阶级的专有物,当然也不再是“和平演变”的温床了。不要说那些唱歌的和做戏的,就连人们心目中那些最神圣的殿堂也开始敛钱。人民大会堂东门外的铁制护栏被拆除了,人民可以进入人民大会堂了,还可以在迎宾厅的巨幅画卷“江山如此多娇”前留影。这些都是13年前那个春天发生的事情。当日周恩来的遗孀邓颖超宣布这个“令人惊喜的决定”,还说是代表党中央的,很显然,那时这样做不是为了钱。此后每年有200万人走进去,每个人购买两毛钱一张的门票。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元旦,天安门城楼对普通人开放的时候,情形有些不一样了。上去一次要花10块钱(外国人要花30块)。有435万个普通的中国人上去了,学着毛泽东的样子挥一挥手,再到厅内看看那一大片沙发,旁边木牌上的文字表明,这是“当年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同事们休息的地方”。可是现在还可以看到商品柜台,身穿天安门工作人员制服的小贩,在兜售纪念章、钥匙链、手镯、项链,造型平淡,做工粗糙,但都印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天安门”标记,所以富有魅力。那时候人们还很容易受“革命圣地”的诱惑,就如同现在人们喜欢追逐“耐克”和“波罗”一样。
数以亿计的小学生课本上都记载着,天安门广场是全世界最大的广场。课本上没有说的是,过去的100年里,全世界没有哪一个广场像这个广场一样,成为一个民族的经久不衰的政治中心。集会、游行、检阅、接见、示威、演讲、绝食、散发传单、呼喊口号……现在这一切都被人们甩到脑后了。广场已不再仅仅是政治的象征,也是“聚宝盆”了,而且利润可观。人民大会堂也不再沉醉于精神的抚慰,那里面成立了一个“大会堂开发中心”。第一个要开发的是“几百名厨师的出路问题”。原来,这地方自1958年建成之时,就招来全国最优秀的厨师,专门满足国宴的饮食之需,没有宴会的时候就全都回家歇着。大家就这样过了30多年,现在已经老了,却歇不住了,开始设想为那些没有权力但肯付钱的人做饭。报纸为此刊出一条带有广告味道的新闻,说这是让普通人“享受一下在国宴厅吃饭的滋味”。还有印着“人民大会堂”字样的筷子和牙签盒,全都标价出售。大红请柬上也有“人民大会堂”的图案。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成了有钱人的风尚,这一年至少开了100次,十之八九是发布什么新产品或者新技术。这里所有的会议厅、宴会厅都能租来使用,身着“人民大会堂”工作装的男女工作人员也可以全程服务。根据当时的标价,召开这样一次会,要交4万-6万元,还不管晚饭,规模较小的只需6000元。无论大小,利润率都会超过50%。在人民大会堂和有钱人之间牵线搭桥的人,差不多都是京城的编辑和记者,据说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的人最多,然后是新华社、经济日报社、人民日报社和中国青年报社。在这些媒体机构里,谁是干这个的,人人心知肚明,只有他们的上司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