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命运抗争的强者
——记老同学刘婉燕
(我的好朋友刘凯生刚刚给我发来他的文章,是写我们三十多年的同学刘婉燕的感人事迹,现转发在同学网里,请大家观看。非常感谢凯生同学给我们谈到我们的同学是那么伟大而可爱。)
刘婉燕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早在20世纪70年代的第一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关键时刻,祖国满目疮痍。教育革命的口号响遍城乡,其中的一项“伟大创举”,就是小学戴中学的帽子,先是初中,然后是高中。我和婉燕所在的乔庆大队,也破天荒地办了高中班。
那时进高中,不用考试,但“政治关”不易过。文革动乱未已,几年来全国学校处于半停办状态,农村适龄读书的孩子一路积压下来,上高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时的政治调子非常分明:宁可培养无产阶级的庸才,也不培养资产阶级阶级的天才。招生要经过大队严格的审查和认真的筛选:首先招根子红、苗子正的贫下中农子弟;其次要提防资产阶级思想倾向,如有海外关系,要靠后。不过,如果家长和大队的个别领导有私人交情,那就好办些。但“地富反坏右”的子女,便被拒于门外了。婉燕的父亲在香港,属于有海外关糸的一类,好在家庭成份是贫农,审查过关。我们同一个班读书,毓华老师担任班主任。
婉燕小时候得了一场病,落下终生的残疾——左脚走路不大方便。她的家在乔庆大队最边缘的龙安村,距离学校足有两公里。她家有外汇可接,和村里靠赚工分的穷苦人家比,算得富有。她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但婉燕不做娇生惯养的阔小姐,她一直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坚持步行上学,酷热的三伏天也好,严寒的三九天也好,在路上总看到她倔强而矫健的身影,计算一下婉燕从小学一年起、10年来走过的里程,简直把你吓一跳,足足有两万公里啊!正常人尚且不容易,何况有残疾的!婉燕总是这般坚毅、自信。在旧祠堂所改成的大课室里一起上课,我对婉燕有了更多的了解,她总是乐呵呵的,脸上常挂着小女孩特有的天真可爱的笑容。那时提倡走“五七道路”,劳动特别多,不是在牛脊山校办农场插秧割稻,就是到附近生产队去挖渠挑肥,她从来没有找借口缺席过。她担任生活委员,把全班的班会费管得井井有条。人缘又好,同学们都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尊敬她。
我读了半年高中之后,为了生计和前途,依依不舍地离开母校,离开尊敬的老师和可爱的同学,就象不情愿出嫁的女孩一样,带着复杂的心情当兵去了,一去就是五年多。我复员回乡后,在台城工作。婉燕和其他的大部分同学仍在乡下种地。后来,婉燕和我的战友权木相爱,结为夫妻。于是,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份交情。
婉燕夫妻经过多年的拼搏后,终于把家迁出农村,在水步圩落户。她白天到车衣厂车衣,晚上把衣服带回家加班加点。她婚后生育了三个儿子,这可是教村人眼红的福分了。谁都知道,靠夫妻俩的微薄收入,把三个户口在农村的孩子培养成人,可不是简直的事情,光是学费就相当可观。许多年里,家庭的重担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上父亲在香港退休,母亲也垂垂老矣,无法提供经济支持。作为家里顶梁柱的婉燕,从来没抱怨过,屈服过,茹苦含辛,度过难关,把儿子们送进校门,从中学到大学。
婉燕在水步拼搏到接近50岁,才遇到转机——幸运地获准到香港定居。所谓幸运,就是意味着新的社会环境,新的生活正在等待着她,在高度商业化的香港地,竞争异常的激烈,各行各业尤如你死我活的的搏杀,但婉燕不改坚强的本色,天天上班,赚港币,支撑家庭,孝敬父母。时下城里的女性,到了50,下岗的下岗,退休的退休,整天打麻将、玩扑克度日,和婉燕对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在古祠堂里和同学打打闹闹,恍惚是昨日事,其间却过去了30多年。如今,我和婉燕的儿女,都远远比我们当同学时的年纪大。人到中年,不该忘的事情偏偏忘记了,该忘记的事情往往又在脑海里浮动起来。在海外,经班主任毓华老师和同学的倡议,乔庆学校附设高中班七二届(七0级)校友会成立了,决定大后年在家乡聚会。老师和同学们给足了面子,叫我负责联络家乡的同学。于是,我给在外谋生的同学打电话,老同学个个热情无比。当我拨通婉燕香港的手机,将大概情况通报后,婉燕说树民早已告诉她了,她高兴得几个晚上合不上眼,一张张或者模糊或者清晰的面孔在脑子里打转,这是小平吗?翠莲现在是什么模样呢?还有新添、柏暖,他们长高了吗?电话那头的婉燕笑得多么开心。最后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凯生,这次我只能出1000块钱给同学会了,请你这个会长原谅吧!”我听到她的语气似乎不大对劲,脱口而问:“出什么事了吗?”她叹了一口气,把最近家庭发生的不幸告诉我:“父亲早个月过世了,母亲得了肾病,每个星期要洗两次肾,单是医药费每月就要上万元,权木得了腰肌劳损症后,无法工作,现在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人。”我听得眼睛湿润起来,心情沉重地说:“你好好保重,照顾家人,钱就不要捐了。”她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说,我们还有另外一个40年吗?”是啊!对青春的眷恋,对同学聚会的向往,这感情是金钱换不来的。
几天前,得知婉燕从香港回来探望病榻中的母亲,我特别约了权木和她,还有凤笑,到如焕开的饭店去吃狗肉。多年不见,婉燕也显老了,密密的头发隐隐约约冒出了银丝,好在身体非常健美,既不胖也不瘦,恰到好处的身材有如少女时代。我们边吃边聊,话题当然集中在将来的同学聚会。她们主张,把聚会的时间提前到明年,1970年入学,到2010年,正好40年。趁着大伙的热情高涨,效果会更好。我当然举双手赞成。等到了!等到了!一等就是40年啊!
待到和40年前一起走进教室的老同学见面,我要郑重介绍婉燕的奋斗史。这位和不幸的命运对垒了一辈子的强者,是我们共同的骄傲。
[此帖子已被 刘树民 在 2009-9-30 13:08:23 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