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月平,我妻宝娥,我,小女秀敏,月平女儿冯昉,我姑婆)
(一)
今生来世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其实与她的诗意无关,只是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四月。那时清明刚过,倒让我想起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两句诗。又有诗云:相逢易,离别苦,他日回首情何处?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且把眼前刻成图,深藏寸心中 待梦醒,回望远处,一片朦胧!声声私语,浅浅问候,问东风,故人何处?弟弟发来讯息说,妈妈怕是不行了,这世上,唯有行孝为善不能等,于是我就赶回来了。还没放下行李,就先到侨怡敬老院看望母亲,姑婆的女儿月平说她也要去,我们约好在她家楼下的露天停车场见面然后去好又多,她是想买点什么礼物给娇姐吧?她与我妈妈同辈分,但她也常常叫我任哥。
这四月的天,说变就变,本来心下已经够寒的了,偏又遇上这连绵阴雨,冷风萧瑟的日子。出门时穿得单薄,竟打起冷颤来。她见状,马上就拉起我的手到友谊商店去,说要买几件衣服给我御寒。因又想起,当年我和妻结婚时,她母女俩把唯一的房间让给我们做新房,经济困难时,她们给我家的帮助。感激的话儿我说不出口,但小姨子代我说了,“您待任哥真好。”她只一句话轻轻带过,“唉!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有今生没来世,这是缘分。”何尝不是呢,没有血缘但却是非亲带故的情谊。老姑婆是我外祖母的婢女而已。有今生没来世,说得多好!
这人间四月天,乍寒还暖 。
来得敬老院,见到瘦骨嶙嶙的妈妈,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不单是悲伤,更多的是在沉思默想。她大抵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本来就不太生动的脸更不会笑,毫无表情。有时见到乖孙舜宇天真活泼的样子,偶然的笑笑,但在我看来倒像是哭,我的心内也在淌血。我今生今世,没曾愧对过父母,也对得起天地良心至爱亲朋。如果还让我选择,我还愿意再做父母的儿女,用我双倍的爱去偿还劬劳之恩,去报答我的知己良朋。但,来世在哪里?来世太遥远,今生,就在眼前,我们要好好珍惜。活在当下,珍惜缘分。
(左起:我儿鹏飞、鲲翔兄弟俩,小女秀敏、我妻宝娥和我,
月平女儿冯昉、姑婆与月平)
(我姑婆今年103岁--2010年4月)
(二)
兄弟姐妹
知道我回来,他就迫不及待的打来电话,说:我买了只狗,今天我们兄弟俩,大碗肉大碗酒,好好喝个痛快,不醉无归。我小姨要做生意,不能杀生,谢过了。今晚我要赶赴台城碧桂园,与阔别了四十余年的老同学聚会。
遥想当年,他是村里的共青团支部书记,是第一个欣赏我的人。他的身世也有点传奇。他妈妈我是见过的,美丽而开朗,嫁到阳江去。可是因为家境贫困,竟被迫把两个儿子卖了。他就被我村的一个华侨买下做养子防老;而他的弟弟就被卖到我们邻村。兄弟俩长得完全两个样子,一个瘦来一个胖,一个高来一个矮。但他算是活得有出息的,让我想起了一种有生命物体叫石竹的,那种宁死不屈的男子气概,掷地铿锵有声。
我站在凛冽寒风中,两村之间一个叫做大坟的空地里,仿佛看到了那愚昧的年代,兄弟姐妹为争夺咫尺海湾而仇杀,耳畔有恨喊怨叫声。那一幕历史的定格:原来的庄稼地变成了厮杀战场,一箭之遥的山明水秀间,弥漫着硝烟。大炮轰轰烈烈的炸过来,乡下人哪曾见过这阵仗?都作鸟兽散。但后面有督战队,事先订立的规则: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两兄弟,在狭路相逢,战场上,四目相对,紧握手中的武器就是那无坚不摧的石竹棍。这一劈下去,不独是头破血流,必死无疑。但见他大喝一声,“不怕死的即管上前来”,又回过头来,两眼有血光喷出。那些个银样腊枪头,在高大威严的他面前矮了下去,又见双方都死了人,掩旗息鼓,鸣锣收兵,撤回村里去。
而这样一个不畏强权,不会阿谀奉承的硬汉,移民美国后,竟同当年热烈的爱着,不顾家人的反对而一起私奔同居的发妻离异了,独自回到故国乡下去,他的妻子也是我们村里的姐妹。我打电话到纽约去问究竟,那边厢,我的姐妹他的妻只幽幽怨怨的饮泣道:其实只是小事,但误会日深,那犟脾气,就这样无情的把几十年的婚姻撕裂,毫无挽留的余地,当初的那些山盟海誓承诺怎么都忘记了?
啊!我的兄弟姐妹们,逃不过的宿命,前世今生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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