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一朋友茶聚聊天,或者年紀大了就会喜欢想当年。我朋友说他的少年生活不甚愉快,母亲早死,父親常打他,罵他時甚毒舌。二十多年後,仍無法忘記那種羞辱感。成年後,他對父親只有尽一下為人兒女的那些職責,卻無法從心理上敬重他親近他。
不久前,他的父親因病去世。他说他父亲在最後的一段日子,斷斷續續說出了人生的遺憾,並用盡力氣告訴兒子,他愛他。這三個字,他說了三遍。
朋友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的鼻子很酸,卻也同時覺得欣慰。我知道他終於放下了心中的糾結。他父親走了,但父愛卻留下了,這愛,將伴隨他走日後漫長的人生路。有愛的人生,不孤獨。
中國式家長,尤其是上了年紀那一輩,往往視子女為私產而非獨立個體及朋友。所以,自己的人生不如意,認為子女理應充當出氣袋。即使心有愧疚,亦絕對不肯放下身段向子女道歉,主動修補親情。很多家庭中,這條刺將一直存在下去。而家長則死守家長尊嚴,一生忍受情感寂寞。
我替我的朋友欣慰的同時,深覺他父親了不起。這番話想必放在他心中良久,若非重病,大約會一直忍而不發。而他終於說出來了,他不想帶着遺憾離去,更不想兒子帶着遺憾走日後的人生路。我輕拍朋友的肩膀,跟他說:「多好啊!你知道你是個被父親疼愛的兒子。」他說是,臉上露出笑容,然後,眼里充满了泪水,眼淚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