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头号粉丝 fficeffice" />
你说你喜欢张爱玲, 俺说俺是她的粉丝, 可是这位俺很敬重,大俺廿十来岁的陈JJ 从六零年代就是她地大粉丝了, 当年陈JJ不但领着一批张爱玲的小粉丝团,还做过她的助手呢。为了要满足漂坛一位端了板凳前来听故事的小MM的要求, 趁机会特地实地去了一趟陈JJ的家,专访陈JJ,逼着她‘白头宫女话天宝’,希望从她口中多挖些有关张爱玲的趣事,与大家分享。
首先简单介绍一下陈JJ, 她也是个中英文都精的作家,美国爱荷华大学文学硕士,曾在聂华苓写作班与白先勇,王文兴一同学习,俺尤其喜欢读她的写的希腊神话和现代爱情合并的故事。
问:你当初怎么会喜欢上张爱玲的?
答:六零年代末期,伯克莱学生闹学潮,学生发起言论自由运动如火如荼, 反越战也是轰轰烈烈,中国留学生隔岸观火,想想远方自己国家, 大陆在闹文革, 台湾在搞白色恐怖, 我和几个对政治没有兴趣, 却夹在一批血脉偾张,雄辩滔滔的知青当中,心态不免陷入惶恐郁闷的低潮,不觉就一头栽进张爱玲的世界,在那段苦闷岁月里,用它作为逃避方法,她的视野变成我的世界,她精妙绝伦的文字成了我们可望的麻醉剂。
那阵子刚读完她的新书‘半生缘’,接着又读了一本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其中有一章‘民国女子张爱玲’深入书写她,描述真是生动, 我读得过瘾极了,也加深了我对张爱玲的了解和尊重。
问:那你是怎么会做她的助手的?
答:1969 年我在伯克莱加大的中国研究所语文部打工,那里的资深研究员夏济安先生(夏志清老哥)走后, 取代的庄信正另有高就, 东亚系教授陈世骧先生爱才心切,特别把张爱玲从东岸聘请来, 因为爱张的旷世才情,一心想为她安插个有充分自由的差事,好让张有精力多创作。所以张爱玲做了资深研究员,我在职位上成了她的助理。
问:可以谈谈你第一次见到张爱玲的印象和感觉吗?
答: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陈教授为她接风的晚宴上,我那时已经是不折不扣地‘张迷‘了,全副注意力都聚焦在她身上,内心希冀着与她接近,沟通,可面对面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在心中呼喊:请放下你的自卫盾牌,相信我, 在我身上你会找到一个真正崇拜你了解你的知音。
那晚,张很文雅的周旋在几个宾客(教授)之间,她不主动找人说话,好像总在回答别人的问题。说话时脸上带着礼貌性浅浅的微笑。身上穿着一席银灰色带暗花的丝质旗袍 (她永远穿保守的素色旗袍),那年她49岁,身材高佻,十分瘦削,不长不短理发师精心做出的卷发,脸上略施了脂粉, 淡红的唇膏微透着银光。 她的近视很深,看人时总眯着眼睛,眼光里仿佛带着问号,有时让你不敢确定她是否在看你。
问:后来呢?
答:没多久,陈教授又请了一次客,晚饭后请大家一起去校园剧场看 美国版的 ‘琵琶记’。在剧院里,我紧张的坐在她旁边。 她依旧穿素色旗袍, 淡淡的粉光掩饰着她苍白的容颜。 在中场休息时,她从皮包里拿出粉镜,对镜缕了缕已经是一丝不乱地头发, (后来多次我在伯克莱街上看到她对着店铺的玻璃做同样的动作。她对我说了一点有关原本‘琵琶记‘的作品背景, 我受宠若惊地当场傻在那里。
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宴会了, 以后任谁请都被她婉拒了。
问:讲讲你们一起上班的情形吧?
答:研究所里上班时间是自由的,反正只要年终缴得出论文就行,,尤其像她这样的巨星阶级。她一般是中午才到,晚上大家都下班了,她还不走。同事们平日难有机会见到她,只有偶尔在幽暗的走廊一角 惊鸿一瞥见她一闪而过的身影,经常她目不斜视,要不就是面朝墙壁,或地板 。 多数是只闻那淅淅簌簌,跌跌冲冲一阵脚步声,和那若有若无地淡淡粉香。
当时中国研究所里打工的研究生还有宋楚瑜(后来台湾亲民党主席),刘大任 (文人,著有红土印象),我们都爱闲聊张的神秘踪影, 大任说:张爱玲是我们办公室地灵魂, 一语双关,玄妙在其中。
问:听起来她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答:也不尽然, 1969年美国太空人阿姆斯壮登陆月球,我开车经过圣保罗大道,撞见张站在路边,正仰头眯眼看电线杆上的招贴,手里还提个大纸盒。 我赶忙刹车问她在找什么, 她说在找公车站, 她近视厉害误把电线杆当成公车站牌了。在回家的路上才搞清楚他是来买个电视机准备晚上看登陆月球实况转播的,可见张先生对世界大事还是感兴趣地。
陈JJ带俺来到2168 Shattuck三楼,指出长廊尽头她们当年的共同办公室, (其实这俺早就自己来过)。陈JJ继续道:
开门后先是我的办公桌,再推一扇门进去里面就是 她的天地了。 我和她薄薄一板之隔,呼吸咳嗽可闻, 可每天下午一点多, 她推门进来,对我一灿,就一阵烟似的溜进屋去, 整个下午再也难见人影了。
问:你不是她的助理吗?你们总要谈工作吧?
答:我平常尽量按耐自己不去骚扰她的宁静, 实在不得已有事轻轻叩门而入,她总是立刻腼腆不安的站起来,眯着眼似看不看的对着我,我也不自在起来, 她不则声,我只好自说自话,她静静听完我的蹑蹑诺诺,语焉不详, 然后精神恍惚的答非所问敷衍几句,我恍恍惚惚 ,懵懵懂懂地点头, 狼狼狈狈地落荒而逃。
这类的闹局,彩排了几次后,我就放弃了,知难而退了, 因为我终于了解, 对于张爱玲来说,任何一个外人所释出的善意,恭敬,和期望与她沟通,都成了她的精神压力和心理负担。从此改演的是一年的哑剧,我听着她的咳嗽声,跌跌冲冲声,继续渴望沟通和相知,她却始终坚守她那十尺之内辉煌的孤绝与沉寂。
初春时我顺手捡了几枝伯克莱路边开得灿烂的红梅花,插在办公室里一只缺了口的白瓷壶里,看起来很有那日式的花艺的意思,得意之余就把它搁在她地案头, 没想过她有啥反应, 那几天她都没来,我打电话去问候,才知道她病了。 问她需要什么药物, 他就住在隔三条街的Durant 上, 我很容易可以效劳的, 她自然挽拒了。后来我不放心,径自去中药堂配了几幅草药,送去她公寓,揿了门铃。知道她不会来开,我就把药悄悄摆在门口离开了。
几天后,张回来了,我们中间的门依然虚掩着,我在书桌上意外的发现了一张写着‘谢谢’的小字条,压在一小瓶 Channel # 5 的香水下面, 我叹息了,真是咫尺天涯啊, 我感到无比的无奈和悲凉,一半为她,一半为我自己, 自己的一丝泫然。澈底的悟出与世隔绝的张仙子在我渴望她偶尔回眸之际,已经早已拂袖奔月而去。
陈JJ 说到此时, 抬头用她泪盈盈的眼光看着我说:这就是我和张爱玲‘擦肩而过’的故事。
同学们, 你们说好不好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