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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吃饭时分,台湾小调《卖汤圆》悄然哼出,“卖汤圆,买汤圆,小二哥的汤圆圆又圆,一碗汤圆满又满,三毛钱呀买一碗……”,轻快跳跃的旋律和着记忆中的香味,从远而近,叫人饥肠辘辘。香气中,外婆笑盈盈,端一碗热气氤氲的汤圆,粉白汤里,红腊肉,绿芫荽,黄虾米,还有白萝卜丝,色彩诱人。
外婆那小村子,做汤圆叫“蒲圆”。“蒲圆”的日子一年有两次,冬至和元宵节。“蒲圆”时,家家户户都飘着糯米和白萝卜混合的浓香。小孩子围着大人和灶头问长问短,心急的,已大口大口吞口水。但“蒲圆”应有足够的耐心,发糯米粉的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不成团。左揉右搓好半天,最后才搓成一颗颗棋子样圆子。先把各种配料做成汤,再下圆子,滚汤里上下几回,白白的汤圆才大功告成。晚饭时分,一家人热热闹闹开始品尝,糯米香在厨房上空可缠绵好多天。
从小对吃不感兴趣,什么东西好吃,吃过什么,过眼云烟。却记得与食物有关的人、场景、气味和感觉。父母为生活奔波,几乎不知道这个节日那个节日怎么过。外婆惦记我和弟弟,过节了,提着做好的糕点,从十几公里外的小村子步行来到我们住的地方。兴许累了,在一楼的楼梯口,她扶着楼梯扶手就大声叫,阿芳……我马上跑下楼,把木梯子踩得咚咚响。如果冬至,带来的肯定是汤圆。我挑食,嫌汤圆糯糯的沾牙,但喜欢稠稠甜甜的汤,喜欢汤里嫩嫩香香的萝卜丝。外婆疼爱地摸摸我细小的胳膊,问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吃,挑食难肥呀,怪不得你这么瘦。边说边把腊肉往我碗里拨。每当这时,我就瞅着外婆想,你不是不挑食吗,为啥也这么瘦?
那时外婆和我都不知道,除了实心汤圆外,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汤圆,另一种有馅的用清水煮的汤圆。也想不到,除了过节,还能在其他日子里吃汤圆。可是,当可以将汤圆吃个痛快时,我已经对汤圆失却当初的兴趣。
失去兴趣的岂止我一个?如今没有谁还会傻傻地,用半天时间蒲两碗汤圆吃,超市里各种各样速冻食品中,汤圆一枝独秀。到了冬至、元宵节,汤圆更大出风头。据说元宵节吃汤圆,有这样一个传说,汉代某宫女叫元宵,做一手好汤圆,思乡的孝心诚心感动天帝,每年正月十五,汉武帝批准家家户户做汤圆,点灯笼,允许娘娘宫女出宫与民同乐。那一天,元宵在自己的灯笼上写着“元宵”,带着自己做的汤圆,出宫与家人团圆。这故事,暗合中国人崇尚吉祥美好,追求团圆的朴素感情。我甚至疑心,也许是想象,是那些不能团圆的人杜撰出来的。不管怎样,汤圆,因此带上浓厚的宗教色彩。
现在,元宵节吃汤圆,已经超脱吃的基本意义,更多表示良好愿望,是情感的皈依,是脆弱的自慰,是人们和客观世界相持中的妥协,是精神符号。由此可知,举凡一种历史悠久的食物,总有其不同一般的文化沉淀。曾有诗曰:“诗吟圆子溯前朝,蒸化煮时水上漂。洪宪当年传禁令,沿街不许喊元宵。”说的是元宵与“袁消”同音,袁世凯忌讳,令民间只能说汤圆。此真乃奇闻,元宵无辜,想来袁大总统乞求这样的庇护,徒增茶余饭后谈资而已。
岁月有情,然万变不离其宗。尽管现在的汤圆比照老祖宗时代,无论味道做法用料都花样百出,但汤圆还是以圆子为载体。而且,汤圆未必就与汤同在。吃过一款点心,白白的、绿绿的、红红的中国象棋样的圆子,静静躺在雪白小碟子上,撒满炒香的花生碎粒和白芝麻,幽幽的香味蜿蜒而近,色香味恰到好处,造型卖相喜人。小心咬一口,糯软而不沾牙的粉皮,淡淡的甜,是玫瑰豆沙馅,也可能是香芋泥,更有意想不到的蜜瓜粒,和着脆脆的花生,令人垂涎三尺,它的名字,叫“擂沙汤圆”。
前几天父亲回乡下,妈妈嘱带一盒巧克力,供在外婆遗像前,因为外婆喜欢甜食。我想,如果我回去的话,一定带“擂沙汤圆”,让外婆尝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