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iceffice" />
其人若酒 其情若酒
“我以后都不到广东去了,广东人小气,喝茶用手指头大的杯子,吃饭的碗没拳头大……”这样的抗议,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话时,她满脸委屈,弄得我心肠一软,也要为她抱不平。
可是,我就是广东人呀。
她也是。
不过,她却在大西北的酒泉出生、长大。
其实,她说的是二十年前的感觉。
当年,她第一次随父亲回家乡广东梅州,岭南地域的风土人情和西北迥然不同,她见惯了大碗吃肉,大杯喝酒,怎能容忍客家人那连喝三杯都不解渴的功夫小杯子呢?
惶惑,不解。继而愤怒。我再也不回去了!
她先后两次跟我这样说。
然后,自嘲而笑,有些腼腆,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下子喜欢她了,那么直率,透明。
到酒泉的当晚,她请我吃饭。
这是一顿纯粹的家宴,座上除了我,他们是一家子,年过七旬的老母亲,懵懂可爱的小孩子,女儿女婿、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十多人。
我被安排坐在老母亲身边,说我是客人,这是她的主意,她是家中大女儿。
大西北吃饭和南方人不同。在广东,不管家中便宴还是酒店请客,头道肯定是热汤,菜式视人数多少,一般八菜一汤或九菜十菜不等。而这顿饭,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数不清的大碟小碟已摆上台面,冷盘、热菜、汤水、主食、水果……一边的小妹在她示意下,不停给我夹菜,每个人都要我多吃,多次谦让后完全没了招架之力,只好努力多吃。实话说,现在已几乎忘了吃什么,因为那种气氛让人头脑发热。
更让我发热的,还在后头。
“大姐,欢迎您到西北来,请您喝杯酒。”是他们家小儿子,手端一个木盘子,三杯满满的白酒。天哪我慌了,三杯下去,肯定黑白不分,天地混沌。他们却不屈不挠,齐声说喝了喝了。她在一旁笑着说,这是我们的风俗,客人一定要喝的。
怎么办?再推搪,倒显得我不解风情了。一股豪气直冲脑门,喝了。一咬牙,全喝了。坐下,好象也没特别感觉。
暗自得意,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海量。
“来来,欢迎到我们西北采风,请来自广东的作家喝我们酒泉的美酒。”
我晕了。他们家的大女婿,也就是她的丈夫,一个淳厚的西北大汉,站在我面前,壮实得山一样。
仍是三杯酒。
这可怎么好?求救的目光投向她,我可怜巴巴地说,要全喝,明天肯定不能登嘉峪关长城。她笑了,说酒泉酒不上头,还说,喝了酒泉酒,活到九十九。
我有些为难。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想不到,西北汉子突然诗兴大发,大声吟诵李白的诗,“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一口标准的酒泉话,铿锵跌宕,在我听来,仿佛在酒杯里转了一圈,酒性淋漓。霍去病当年率领军队西征匈奴,威风凛凛,斩将拔旗,大获全胜,被汉武帝赏赐“骠骑将军”称号,并赐美酒,霍去病可谦逊了,他认为功在全军,自己不该独酌,于是,将酒倒进泉中,与将士们共饮。自此,“酒泉”便名享天下。来到酒泉,就要喝酒,西北别的没有,酒可是应饮尽饮。
他端着酒盘,两眼发光,豪气干云。我突然想,造化弄人,他若生在汉代,肯定是“骠骑将军”旗下一条好汉。
此情此景,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时间,关于酒、关于酒泉、关于大漠的诗句随酒意倾泻而出。岑参的“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许孙荃的“酒泉张掖近天山,大漠风云指顾间”,还有“一杯倾入清冽兮,万众欢而金泉出“,还有“天兵照雪下玉关,虎箭如沙射金甲”,……眼前开始幻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角声连连,旌旗飘荡,风尘四起,千军呐喊……
醉了,怎能不醉?快要醉倒在葡萄美酒夜光杯中。
这一晚吃些什么没印象了,只记得上了又撤,撤了又上,盘换碟,碟换盘,大圆桌摆不下了,就叠起来。味道很贴心,不是那几天总吃到的劲辣劲咸,酸辣适中,少咸微甜,让我寂寞了好多天的胃非常满足。遗憾的是,也许得意忘形,竟忘了一向的规矩,没将当晚的菜单保留下来。
整个晚上,她很少说话,只是几次问菜式好不好,略带歉意地说不知道点什么菜才能合我们的口味,弄得我不停地大吃狂嚼,以证明确实很可口。席间明显感觉到,所有这一切都是她在操持,包括几位男子汉的敬酒,她将爽直热情实在,全消融在酒菜里。我似乎有点理解她为什么说广东人“小气”,她的率真她的热诚,是和一晚上的溶溶情意、和这一大桌子吃不完的佳肴合衬相配,那些以小取胜的精致,难怪遭受她的猛烈抨击。
广东人的灵性和西北人的憨厚,在她身上水乳交融。
问以后还去不去广东,她笑了。我却在心里暗暗发愁,她来了,是不是也要找几个广东大汉来敬酒呢?
[此帖子已被 也也 在 2006-12-13 23:08:16 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