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梅 竹 马
见到栋梁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就像是封存多年的胶片,一下子被扯开。
栋梁是我青梅竹马的伙伴。1965年,我家从谭屋搬到正市街95号地下,那年我两岁。正市街街头的一班小伙伴,年龄都是一般大,终日在一起玩耍。
煮沙肴,过家家,射波珠,耍盲公,捉水基,捕萤火虫……百玩不厌的游戏是“打仗”。那时的电影,除了八套样板戏,就是地雷战和地道战。光看电影里面打仗不过瘾,要亲自打才过瘾!于是小伙伴们分成两队人马,一队八路军,一队日本仔(轮着做),敌我双方各占据一边骑楼为自己的地盘,以骑楼的柱墩为掩体向敌方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我们做着手握机关枪的动作,口中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在街上跳来跳去,从街头打到街尾。
男的打仗,女的当救护员。队员中弹倒下了,女队员就飞快跑过去背伤员去包扎。我喜欢背那个叫栋梁的男孩。在小伙伴中,他不算最漂亮,但我就喜欢他。他眼睛大大的,长得端庄,人又淳品。一见到栋梁挂彩,我就会冲过去背他。用纱布(从家里偷出来的)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喂他开水。稍事休息,他又投入战斗。有时战斗很激烈,挂彩的队员不少,我也会毫不犹豫就去拣栋梁背。我们忘情地投入激烈的战斗,一个个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那时的正市街好宽好长啊!好多时候街上是静悄悄的,偶尔驰过一辆吉普车或解放牌货车。那时如果有一辆单车,即使是破的,也可以威风凛凛地在街上踩过了。开着马车或拖拉机的人也无不昂首挺胸,招摇过市。随后,诺大的正市街就恢复了宁静。街边,不时见到马儿掉落的马屎。
正市街,我们的宝地!我们的乐园!
宝光门口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它是一个长长的梯形,红色的地板砌着白石米,可以容下十几个小伙伴同时在那里玩耍。宝光的地板又滑又凉,我们坐在上面,用腿“叭叭”的打着地板,真是凉快!我们爱在那里射玻珠、做纸牌、斗臂、猜拳、玩游戏。宝光门口每天都那么热闹,它是我们小孩子的天堂。那时小小的人儿,觉得宝光门口好大好长,现在一个肥佬就可以将地板的宽度占满。
现在的咀香园以前是间好大的理发店。一天夜晚,一个比我们大一点的伙伴将眼睛贴住理发店橱窗的板逢上,然后向我们招手:“快来看!快来看!”我们也象他一样将眼睛贴在橱窗的板逢上,偷窥里面。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正要走,灯亮起来了,透过一张张笨重的理发椅,最后的那张理发椅前面,一个男理发师脱掉衣服开始冲凉。“屁股好大呀!好白呀!”一连好几天夜晚我们都在偷窥。理发师总是用屁股对住门口,我们想看他转过身来是什么样子的(小孩子蒙察察的,觉得好玩就去做,没有什么善恶概念,故对小孩子,适当的引导是必要的)。一次,理发师好象发现了什么,他拿毛巾包住下身,转过身向门口走来。我们吓得作乌兽散。
我们还经常在小云家捉迷藏。正市街的每间铺几乎都是捉迷藏的一流场所。铺又长,七曲八拐,又有草堆又有阁底又有阁仔,屋中间的地方总是黑糊糊的。我们喜欢上小云家捉迷藏。她爸爸在外地工作,她妈妈是个好善良和蔼的人,我们怎么搞怎么闹也不嫌我们烦。我们还经常在她家痴餐,葱花蛋真是好好吃。她家住在阁仔,我们还从她家的窗口爬上隔壁的楼顶捉迷藏。
我们呼朋引伴成群结队,有时玩的范围超出正市街。
二小旁边有个垃圾池,我们经常去那里寻宝。有次发现好多白色的长汽球。一个小伙伴拿起来就吹。大了才知是避孕套。
夜晚在街边的水龙头冲凉也是我们好喜欢的事。那时,一条长长的街,隔10间铺左右装一个水龙头,人们在那里洗米、洗菜、洗衣服、冲凉。煮饭的时侯,一般要排队担水。超民家的门口有个水龙头,夜晚那里就成了我们小伙伴的天下。我们每人拿个桶或盆,说是去冲凉其实是去玩水。一个个光溜溜的,水从头顶淋下去,从头到脚舒心凉。一盆又一盆,一桶又一桶,然后是打水仗,你泼我,我泼你。水龙头周围的地面特别滑,不小心就会摔倒。小伙伴因为打水仗经常摔倒。我们玩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直到大人喊才恋恋不舍回家。
这就是我们的童年,幸福的童年!快乐的童年!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比起现在的孩子,我们的节目多么丰富!我们的童年多么幸福!大人都忙着抓革命促生产去了,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就象野草一样自由自在生长。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我们是为了好玩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就是我们的童年,幸福的童年,快乐的童年!
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发现比我们大的伙伴不在街边冲凉了。再过两年,我们也不敢在街边冲凉了。
不知从那一天开始,女的不跟男的玩了(好象是不再在街边冲凉时开始)。男的跟男的玩,女的跟女的玩,男的有男的头,女的有女的头。也是呼朋引伴,也是成群结队,但已经没有童年的乐趣了。
从此,我的异性的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开始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就象影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年代,特别讲究男女授授不亲。青梅竹马的伙伴虽然仍同在一间小学,一间中学读书,甚至同一个班,但已形同陌路,我不知道他们的事,不关注他们的行踪,不过问他们的去向。我生活在自己封闭的世界里,只跟三两个女同学交往。
小学,中学,进入社会,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我的那些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天各一方,云隔天涯。
俗话说得好,有缘的话,终有一天会相遇。
三个月前的一天,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我的手机响起:“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栋梁吧!”之前,听同学玫瑰说过栋梁要回来。
栋梁站在我的面前。当年那个眼睛大大,淳品的小伙伴,而今又高又胖。他带着美丽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女回来了!
我对栋梁的太太说:“你家栋梁,细个时我背过他好多次呀!”
想不到栋梁说:“过去背有什么用?现在背还差不多!”多幽默、诙谐,搞到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跟栋梁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随处感受到他侠义的情怀。他宴请小学、中学同学和老师。他请同学饮茶唱K。他将青梅竹马的小伙伴超民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得知我家刚承包了一家旅行社,他鼎力支持,在短短的时间内,亲自组了两个团,团友的团费大多由他埋单。
栋梁很快就回美国了,我来不及问他: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青梅竹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