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常說我「食米唔知米貴」,我以前不知米是何價,但我知道糧簿的重要。有一次媽媽囑我去米店買米,半路上我將糧簿遺失了,嚇得我雙腿直抖,為了避免媽媽的毒打,找了同學陪我回家,雖然沒有被亂棒痛打,但為了一本小小的糧簿,一家人頓時陷入愁雲慘霧中。父母東借西湊的從親戚朋友那裡乞來一些雜糧渡日,足足有半年我們靠吃木薯、高梁當主食,肚子脹痛也不敢作聲,因為我是千古罪人。
鄧伯伯上台後,街市有絲苗米賣了,白雪雪的米飯,一口咬下去,像棉花一樣,不用餸菜也可以吃上三碗。逢年過節,祖母會用水磨粘米粉和糯米做成各式各樣的糍粑,她從不讓我們嚐新鮮的,煎炸妥當就一一收在陳年鐵罐子裡,以招待親戚朋友,我會趁她不留意偷著吃,每次都是又嘔又屙,祖母說那是菩薩在懲罰不誠實的孩子,現在想起來大有可能是鐵罐子不太乾淨的緣故。
初來美國時吃的是雙喜絲苗米,二十五磅裝才六美元,一袋米吃上個把月,有時生穀虫子了,只好將米棄掉,祖母說就算發霉了也要吃,否則會遭雷公劈的。於是不敢再買大袋米,改吃五磅裝的美國米,兩元可以吃上一個月。後來家人說絲苗米沒有香米好吃,就從大象泰國香米吃到五象香米,超市的姑娘說愈多象的牌子愈好吃。我比較喜歡吃日本米,口感又滑又粘。我和女兒都是天生不太喜歡吃米飯之人,煎韓式海鮮薄餅、煮點台灣新竹米粉、或是用焗幾塊三文魚,每一樣都比米飯好吃。
早些日子米價突然漲了,二十五磅裝泰國香米從十一元一袋漲價到二十多元,華人超市會見到搶購大米的人潮,爭先恐後的氣氛令人感到猶如世界末日。朋友的家婆天天去costco瞅,結果被她看準了個機會,有一天一口氣抬回來十一袋大米,幾天後她和家人又從華人超市買回十袋,一袋袋米雄糾糾氣昂昂地屹立在睡房,像上甘岭的戰壕一樣。昨天她家婆悻悻然說,米開始跌價了。不過她仍搶購了三袋回家,說是積穀防饑。
曾有一次和他們一家子到八大道的餐館吃晚飯,他們一家四口吃掉了十六碗飯,抱怨店主刻薄,盛米飯的碗太細了,比不上以前鄉下用的雄雞碗,怎麼也吃不飽,於是我給他們叫一碟揚州炒飯之餘,再來一打金銀饅頭。那情景令我想起了老師常提起的「舊社會」。我朋友嘆口氣說:想不到今時今日在美國仍會有人「以糧為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