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涯第一天

    不像老三届的哥哥姐姐们那样幸运，享有打锣打鼓、夹道欢送的殊荣。刚满十六岁的我，在一九七零年的三月卅一日下午两点，依照镇革委会的通知，来到县前路镇委门口集中上车。一起上车的有沉默寡言的“老右派”工程师敖道容、开朗诙谐的“地主仔”四眼佬李彦旋、还有心事重重的社会青年焦仁忠，加上心如死灰的我，一共四人，挤上一辆从台山汽车站召来的没有座位的大蓬车。送行的除了一两个默默无言的家人外，还有将近开车时才来到的皱着眉心的管区主任佩贞。想起早几个月欢送前往雷州半岛生产兵团那批知青的热烈场面，我们绝对是灰溜溜地离开台城的。
    大蓬车颠簸着到达距端芬公社有五公里远的上泽墟，停在路边，司机叫我们下车，迎面见到十数位农民兄弟蹲在路旁抽烟。
    他们就是来接我们的贫下中农，分别来自联丰大队最大的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派来了四位社员。刚刚报上姓名，就听到一位农民兄弟半开玩笑地骂那位单眼的老农，说他摸过老婆的某个部位后双手没洗干净。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分配名额时，大队部通知四个生产队长拈筹来决定我们的归宿，这位单眼的队长拈到了我的名字。我很明白，在我们这四位台城来的人中，我年纪最小，毫无社会经验、木纳呆滞的样子，不受欢迎也是情理中事。
    我插队的村子叫竹山村，离上泽四公里，都是崎岖窄小的山路，只能骑单车，汽车是开不进来的。我所有的行李只有两只番枧箱，一只装衣服，一只装书，所以来接我的农民兄弟们都不用帮我载行李，转而去帮其他三位运家具了。
    傍晚时分，我坐在队长的单车后，来到了那石榴花山下的偏远小山村。
    拐到村子尽头的大粮仓，打开大门，我以为队长把我的住宿安排在这里，谁料，队长把我的两只番枧箱扔进去，然后“咣”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队长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斜阳夕照下，我呆站在仓库门外，不知所措，围上来一群光屁股的鼻涕虫娃娃，我成了他们眼中的猴子。
    转眼工夫，社员们都出勤去了，我不敢随便走动，因为鼻涕虫娃娃们把我看腻了陆续散去后，代之而来的是几只附近的看家狗，冲过来对着我这陌生人狂吠。
    我赶紧缩到门框的角落处，用那件唯一留在身上的油帽作盾牌，挡在膝腿之前。
    在彷徨与恐惧中，天色渐渐黑了，听到由远而近的人声了，我的绝望情绪才开始减退。有人声，虽然还是那么陌生，总比听那些畜生的狂吠好受些。
    救星来了！队长的女儿阿芳，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他的爸爸并没有忘记我，出勤回来就吩咐女儿来叫我上他家吃晚饭。
    队长出去淋自留地的菜了，队长夫人喂猪去了，队长的小儿子玩去了，我规规矩矩的坐在厨房门旁，看着阿芳煮饭。天早就黑了，没有电灯，只有灶子里的火光闪动，照在阿芳的那张农村姑娘纯朴的脸上。队长的女儿，那时在我眼中，是高人一等的。
    晚饭后，夜已深，队长才想到我没睡的地方，村里很多人都睡了，队长逐家去拍门，看谁家有人愿意收留我，最后，拍开了贫协组长阮举仪的门，阮举仪睡眼惺忪出来把我迎进屋，告诉我水缸在那边，洗一洗就上床吧，没说完就上床先睡了。阮举仪后来成了我的死党朋友，但那时还是陌生人。
    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用水壳从水缸里舀出一壳水，随便冲洗一下双脚，吹熄灯，爬上这个陌生人的床，眼睁睁、一动不敢动，听着耳旁陌生人的鼾声直到天亮。

［此帖子已被 下里巴人 在 2008-9-21 1:38:22 编辑过］

下里巴人：又一次听讲你自己过去的故事，还很吸引我看完它。和你工友一场，都不知你原来有幸酸的经历。在你下乡的四年后我们也要上山下乡，但相比我们就幸运多了。我们也是到镇委礼堂开欢送会，还有小朋友给我们戴大红花，每人发给了一顶蚊帐，一张红蓝白条的单人被，一只锌皮铁桶。开完欢送会就四五十人浩浩荡荡行路上石花山菓场。我作为台山一中老师的家属，本应属教育部门去红岭农场的，我们74年毕业那年一中是属于镇委管轄的最后一年，是一中争取将老师的子女送去石花山，我好记得一中动员我去农场時，就以石花山离家近，风景秀丽，住红墙绿瓦等好处动员我的，若然错过了，下一批将要去红岭农场。所以也无可奈何地到石花山菓场去了，我被分到九孔桥的二队去，在水库边的路上，见到一大群穿绿军装的青年人在挖竹头，突然还見到几个女仔向着我指指点点，还嘻哈的笑。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学時部队子女的女同学。据说石花山曾被陶著定为休养的地方，所以在台山的陆军和海军也不笨，把子女送去了石花山。当年真的不情愿上山下乡，但也沒有选择。在石花山留下了甜酸苦辣的记忆，还有好多有趣的往事！

  下里巴人,你的故事总是生动有趣,很高兴见到你的文章进来此地.

  我也是下放知青.去的是知青农场,出发时浩浩荡荡,到达目的地更是热闹非凡,三个分场总计九百多人,全是年青人.那时年方十六,"少年不识愁滋味",不觉艰苦烦闷,倒觉得好玩.相比起你们早期的下乡插队,我们的条件较好,算是不幸年代的"幸运儿".

桂林兄：你没当过知青真幸运，因为我的事迹并不先进，所以当年不会见到我的照片在你参观过的展览会上。很多谢你的鼓励，有空的话，我会继续讲故事。

天涯雨：记得当年，我与麦维匡师傅一起去你家看你父亲的画作，那时开始认识你，好像那时你还是知青吧？我还想起了一件往事，我还未被招工回城前的一次回家探亲时，有几位朋友约我去石化山玩，回来的路上，一朋友环顾四下，以为无人，便偷摘了几只桃果，谁料原来有人就埋伏在附近监视着我们，只听一声大喝，把我们吓了一跳，接着有两位仁兄跑出来要抓我们，不过，我们人多，他们不敢动手，那位“三只手”的朋友把桃果交出来后，还够胆说了几句风凉话。

LOUIE：知青生活是我们那一代人独有的经历，无论幸与不幸，我们都走过来了，能走过来的，都是幸运儿，很可惜的是我们有些好同学、好朋友，他们未能走过来，令我们一直痛心！

下里巴人：我好象记得麦师傅曾来过我家，当年石花山是有两个人专责守果树和捉上山打柴的，那時我当总务，我吩咐他们捉了打柴的把柴送去厨房，有時还罚担水上厨房，帮我悭返好多工夫，不知网友中有人被罚过担水否？

顶一个！继续第二、第三天。

丰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丰富的人生。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下里巴人，不是我说风凉话，有时我真的羡慕你们的知青经历。

东东：如果喜欢听第二天，还真的有呢，不过近日很忙，迟下再写。

伍兄：我知道你并非说风凉话。我就象在战场上归来的战士，置之死地而后生，总会想起一位不能一起归来的战友----也就是你的同学梅锤,他就在那时倒下了，那是我知青生涯里最痛的回忆。那之前我们一起开过知青会，我还去他插队的所在地探望过他...另外还有赵光权，当年下放时他给我留下的联系地址是斗山六坊，我与他通过信，后来他偷渡去了，再无音讯，我真的很想念他，当年他的画画得比我更好，如果不是文革的风暴，他必定大有出息。虽然都是知青，但各人的路坎坷崎岖，结局都不同啊。我觉得我是幸运的。

  梅锤?有一位已逝的街坊似乎是这个名字,大我几届的.

梅锤是我幼儿园、小学的同班同学，他的遭遇令我不胜唏嘘。光权、光强在美国，也曾回国过，但我痛惜错过机会，无缘见面。随着年龄增大，越来越想念儿时的朋友，但愿他们过得幸福。

东东：如果喜欢听第二天，还真的有呢，不过近日很忙，迟下再写。

耐心地等！

别让我等得长哂颈噢！

蔚蓝兄：这张照片是几个月后回台城探家时去人工湖边拍的．那时跟农民兄弟们都基本混熟了，心情已经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