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放 走 的 天 牛 fficeffice" />
那时该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吧?到了夏天,小镇外围的苦楝树林里,知了拼尽劲儿叫着,狠毒的日头在叶子间不动声色地铺开来,蝉声在日影上下涌动,林子变成了一锅刚刚烧开的、由声和光混合成的粥。我和伙伴打着赤膊,在知了声中穿行,伙伴爬上树,费了好一会功夫,从嫩叶丛中逮到一只叫“天牛”的甲虫,形状如蟑螂,天牛有许多类,有的从壳到身体只有一种颜色,或褐,或草绿,或酒红,我们嫌这类长相不威武,捉到后略加品鉴便放走了。爱带走的是带着明丽的花纹的,这一类,从背部到脚爪,无处不斑斓,,一拨一掀,这模样,叫人马上想起墟期最爱围观的捏面人摊档上,师傅所捏出来的头奖――神武赵子龙,一身盔甲美如孔雀开屏。天牛头部那两根长长的触须,一似这员虎将背后所插的雉尾。
把天牛放进火柴盒,掖在怀里,偷偷带回家来。找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纸盒子,里面放上嫩嫩的苦楝叶子,这就是天牛的家。怕它飞走,在壳下拴上一根线。第一天,贪图新鲜,把天牛牵出来,在骑楼下转悠,让抓子儿的、跳橡皮筋的、打玻璃珠子的男女伙伴们见识见识,可惜谁都不屑看。最要好的朋友阿全,经不住我再三央求,把天牛放在掌上,看了一会,却说,不算什么,上次我逮的那只,才好看呢!我只好带回家来。这一夜,我老睡不着,怕天牛饿了,渴了,爬起来,揭开盒子看了好几次,天牛呆在角落,一动不动,我怕它死了,撩撩触须,它懒洋洋地爬几步。第二天,背起书包上学去,临行前去看盒子,天牛还能动,苦楝叶子蔫了,小酒盅盛着的水没动过。祖母在后面催:“要迟到了,还不走,想挨打掌心呀?”只好怏怏地走了。在课室里,老记挂着天牛,唉,“神武赵子龙”,委屈你了!
午前放学,回到家,书包没除下,打开盒子看,天牛还活着,爪子无望地抓住边沿要往上爬,可是,老爬不上,昨天刚刚逮到手时,小爪子抓地手生疼,何以气力全没了?我的心如此地沉重,老想哭,可怜的小生灵,该留下还是放走?这可是孩提时代一个生死攸关的选择。放走它,人间至宝便化乌有。记不记得为了捉天牛,对“猴精”说了多少好话,加上一根雪条,他才为我爬上最高的苦楝树?可是,天牛是养不活的呀!我的心在苦苦挣扎,其艰难,也许比得上帝王割舍龙座。终于,我把天牛带会林子里,解开线头,闭上眼,放它回到树枝上。
这一桩小事,成年后常常想起,为了童年的心竟然如此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