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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塘里,有一条乃至好几条“鲩鱼王”。木及他的“俱乐部”成员已经和“王者”打了好多次交道。木他们头一次来,鱼塘的主人便交代过,“鲩鱼王”重在15斤以上,从来不现相,只偶然露出脊鳍。它身经百战,极其狡猾,去年底,主人雇人捕鱼,两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分站贴岸的两边,一起把着木杠,缓缓地把“刮网”推过去,网和水面一般阔,一如蓖子,比网眼大的鱼虾都逃不掉。不料每次网过处,总有庞然大物闪电一般从横纲上凌空跃过,旋即潜进深处,只留下一个漂亮的漩圈。然后,教人气得吐血三口的一幕出现了:大鱼这头跃进水底,全塘的鱼兵虾卒们便在水面腾越,水花噼啪,水柱冲天,好象龙王殿在举行嘉年华会。刮网尚且无法搜捕,何况钓?先前来过好几拨钓客,都灰溜溜走了。
那一回,鱼塘主人以挑战的口气说:“看你们能对付不?”木摩拳擦掌,约了一名堪称“成了精”的专家,连袂前往。为了对付鲩鱼的利齿,线都用上最大号的。鱼饵也精心加工,使之带上鱼们最喜好的酸味。专家毕竟有几把刷子,鱼上钩后钓竿尽量和水面平衡,顺着鱼的游向,放它逍遥一阵。起竿时用力要猛,鱼一浮上水面就得以网兜探进水里把全条兜住。如此这般,果然大有斩获,带回家的是两尾8斤以上的“重量级”。然而,“鲩鱼王”在哪里?并不是毫无踪迹,好几次,不吃鱼饵而把浮标拖走的,就是它。鱼线更可怜,无不一一被咬断。“王者”仿佛有两副牙齿,其中一副藏在咽喉处,专对付钩和线。专家不敢造次,先琢磨鱼线,换上最难咬断的特粗特韧的麻线,鱼饵是泡制了一夜的特级美味。这回,“王者”上钓了,钓者屏息,轻轻提起钓竿,顺着浮标,在塘里绕了好几圈,算定鱼累了,钩子该已被吞进腹部,猛地一拽,不料,鱼王比人算得更准--竿子起处,浮漂和钩都不见踪影,一截残线在竿尾晃荡。此时,鱼塘又是一片欢腾,大大小小的鱼在跳跃,奔突,鳍脊在水面隐隐露出,泼喇声此起彼落,水花溅湿了钓客的身子。木尴尬地揩了揩脸上的水珠,解嘲地问鱼们:“你们是不是在起舞,赞颂 ‘吾王神武,战无不胜’”呢?”
把垂钓当为志业的志士,岂能吞下这口鸟气?鱼儿再“王”,还不是放进“明火白粥”里的鱼生?几天以后,暮色已下,木还赖在河边琢磨,灵机一动,用手提电话把“专家”邀过去。密谋报仇之策。“你负责去与鱼塘主人约好,这个星期天一起去。”“专家”对着黑黝黝的塘水,豪气贯云地说:“好!这回任它是什么王,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原来他有了新的“杀手锏”--一种全新的鱼饵,它是这样泡制的:先把花生麸放在水里浸泡,再滴上几滴“白兰地”酒,密封几天,让麸充分发酵。当天,再掺上几种粉--面粉、黄粉、骨粉、鸡料,还掺上远洋深海鱼肉粉,混在一起使劲儿搓糅,使之粘而不腻,在水里既能松化,又不至于从钓上掉下。俱乐部诸人听专家介绍过这一“独家密笈”,无不摩拳擦掌。摩托车上路,大伙的兴致特别高,连料理日式鱼生的佐料从哪里买,配上哪种日本清酒,都核计好了。
众人到了塘边,鱼塘主人已在恭候,此前,他作了力所能及的配合--几天来都吩咐鸽房的伙计,暂不要把鸽粪和青草倒进塘里去。记得70年代初,流亡到中国来的前柬埔寨元首西克努克亲王,到肇庆星湖去参观。主人为了让贵宾往水里撒饲料时看到活生生的“鱼跃图”,把满池的日本鲤饿个死去活来。这位豪爽的塘主的动机稍有不同,他要看横行鱼塘多年的的“王者”的下场。
那时是大早,据“专家”吩咐,下钓要看天时和风向。“春钓滩,夏钓潭。秋钓阴,冬钓阳”。一般说来,清晨6时至10时,下午3时至傍晚,时间合宜。至于正午12时到3时,全球的生物钟都近于一致,都是倦怠休眠的时间,在这时段鱼儿是不大上钓的。“今天有把握吗?”背着手悠闲地观望的圹主,笑吟吟地问,“午饭是鲩鱼汤,还是鲢鱼粥,看你们的了。”(广东话的“鲢”与“零”字同音,“鲢鱼粥”的意思是“收获为零”)“还用说?上‘大排档’,焖、炖、蒸、烩‘鲩鱼王’。”“专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回敬这位“意志薄弱者”。
众钓客用的钓竿,仍旧是5.5米长的大号,可作伸缩,“专家”却只用普通鱼线,只见他掏出了一条足有25米长的粗线,绑上两支16号的钢制大钩,拴上一个大铅坠子不够,再把充气的塑料浮子调至一米半左右的深度,大钩挂上两团鸽子蛋大小的鱼饵团子,使劲抛到圹中央。然后,他一手牵着线,一手扯过一把椅子,象“空城计”里的诸葛亮,舒泰地坐下来。
“一条!”“又一条!”诸钓客的长竿在上空起落,有如一道道闪电,每次,都是大白鲫。大伙儿一边嘟囔着,把鱼放进篓里,一边失望地看着浮标。一心和鲩鱼“决一死战”的专家,直到9点,记录仍旧是空白。圹主开始时出于礼貌,陪大家闲聊,终于,看腻了“专家”一筹莫展的窘相,撂下一句“你们悠着劲儿玩,我去喂白鸽。”在鸽房那边消失了。一向来以“深藏若虚”赢得大家信赖的“专家”,坐不稳了,站起来细细察看,圹水平静得出奇。平时鱼儿的水下游动,好歹拱出隐性的波纹,现在却如镜子般平滑。
“我钓了11条白鲫鱼,鲩鱼嘛,今天是没指望的了,难为你……。”一位伙伴收拾起鱼具,打算班师,临走时带着无限的悲悯,向充满失落感的“专家”作慰问。
“你替我牵着线,我到鸽场去去就回来。”“专家”灵机一动,跑开了。不一会,捧来一筲箕鸽粪。他先把那条长线收回,在钩上换上两团新饵。再指挥一位伙伴把鸽粪往圹里倒下去。不一会儿,塘水鼓荡起来。远处,两个大旋涡猝然冒起,水花喷起。“王者”出台,气势自是不凡。
只见“专家”眼疾手快,把带着铅坠的钩往大漩涡抛去。喁喁地抢吃鸽粪的小鱼儿,给吓得“刷”一声四下逃开。“又跑光了!”作壁上观的伙伴不无颓丧地叹道。就在这个时候,“专家”抛出去的浮标“扎、扎”地划了两道圆弧,停了下来,水面又是一片死寂。“别嚷,它没走!”“专家”低声说,一边紧紧牵着线,盯着浮标的眼珠,鼓得快要爆出眼窝。他知道:鱼听声,虾观影。这时要有人高嚷,“鲩鱼王”会把猎物吓跑的。
光阴凝定,浮标静止的那一秒钟,仿佛一百年那么长。好不容易才看到,浮标象烂醉汉的脚步,闪缩,趑趄,徘徊,打了一阵圆圈,剧烈地蹦上几蹦。大伙心花怒放。然而,浮标又不动了。“妈的,咬下鱼饵便逃掉。”大家惋惜地拍拍大腿。说时迟,那时快,浮标猛地一沉,线给扯向一边。“专家”以弓步站立,身子尽量后仰,手中的线笔直地伸向水下,一场搏斗在不可见处进行。“我的妈呀,好大!快拿网兜!”可是,老成练达的“专家”并不急于起钓,他牵着线,沿着圹边来来回回走。线绷得太紧,就放松一点。太松了,马上往回收。相持中,闪着幽光的长线,有如弹簧称上的摆针,划出一个个扇形。
“别急,待它耗尽气力……。“专家”暗里使着吃奶的劲,和还没露头的庞然大物僵持着。大伙儿的额头闪着光,那是急出来的汗,拳头都捏得紧紧的。
“你--站近点,我把鱼拉出水面,你用网这么一兜!”“专家”威严地发出号令。
鱼终于精疲力竭,头浮出水面。好家伙,足有一米长,是“鲩鱼王”!待鱼被拉近岸边时,助手把网兜一伸,谁料到,强弩之末的“王者”奋力摆尾,向圹心游去。
“别蛮来!让它再游几个来回!”“专家”又发令道。
好一场拉锯战,鱼冲开去,给拉回来。拉回来,又硬冲开去。几次纠缠后,网兜总算兜到鱼头。可惜网兜太浅,只盛下半截。最后,一个人猛拉线,一个人使劲地扯网兜,哼唷哼唷一阵,才把体积惊人的“鲩鱼王”拖将上岸。草丛中,鱼仍旧使死劲儿蹦,要跃回水里去。助手用双手按,却按不住。“鲩鱼王”一蹦就是半米高,趁它蹦起的刹那,用脚把它蹬到远离鱼圹的一边去。火烧火燎的助手从鸽房找来一个装饲料的编织袋,“专家”用食指和中指插进俘虏的大嘴,用另一只手托起鱼尾,吃力地把它扔进了口袋,袋口用铁线绑将起来。“鲩鱼王”这才晓得鼎镬已近,在袋子里面“呱呱”哀鸣!
这当儿,雀跃的钓客忽然惊慌起来--圹子竟一片死寂。暝色笼罩着暮色笼罩的水面,鱼不游也不跳,水草纹丝不动。也许,“王者”消失后,水下世界一下子适应不了“权力真空”吧?一只晚归的乌鸦在鸽房上空掠过,嘎一声把大伙惊醒。“专家”收拾鱼具时,才看清刚才一仗,胜得好险,原来线被“鲩鱼王”噬断,断口象剪刀剪的崭齐。迟一秒钟,赢家就是老奸巨滑的鱼。他连连地吐舌头,这时才觉得手掌疼得钻心,原来刚才和鱼周旋,线深深勒进肌肉里,一直没顾得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