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故乡 [复制链接]

记得九十年代最末一个清明节，被朋友标叔邀请返深井行山。他的小卧车装不下一头全猪，就来叫我一同去。我当时开一部的士头，后厢可以装得下一头顶尖大的烧全猪。我家祖坟不在台山，去深井祭祖与我血脉毫无关系。但是我们中华民族祭祖不光是为了让地下的先辈得到来自亲眷们的安慰，应该是我们还活着的人对全人类已故亡灵的一种景仰。在意式上，谁是谁的血脉，只停留在活人的脑子里，在仪式上，地下的亡灵对谁来看他，都会高兴。只要死去的人没说反对我们就要积极去做。广义上讲我们祭扫烈士陵园、我们参加朋友的白喜，都是在告慰先辈，我们已经接过传承人类、传承文明的火炬继续向前，前赴后继一代一代。

天阴了下来，我们计划在小雨来临之前赶到深井。从台城环市东广海路口下，过温泉，向深井方向驶去。在大山路上颠簸了一阵，两个钟头后到了深井墟。标叔在闹市前面的三叉路口停了车，他进了一家酒楼订了大堂三围包桌之后，又把我引出闹市区向前几里路的一个小村、他的老家。

毛毛细雨来了，温柔地抚摸着大地。我探出头去，细雨摸到脸上感到凉爽，流到嘴角感到甜意，连呼吸都满含着清新的水汽。车子上的一层灰土也被慢慢地洗刷干净。进村的时候路面已经湿透。村头的大榕树下孩子们还在玩耍，树冠像一把大伞给他们遮雨。歇工的水牛在一边趴着，津津有味地嚼磨着香草，嘴角都流出了甜蜜的泡沫。

标叔伸出头来向我示意到家了。一个孩子指着标叔的车喊:叔公返来了！几个孩子上了我的车，追上已停在荷塘旁边的标叔。标叔的老爸老妈也从村屋里走出来，身后跟随着一群他们的嫡系亲属。他们议论着今天的祭祖活动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然后几个人抬下烧猪，轰轰烈烈的走向村东五里以外的大山。标叔说你看到那边的山头了吗，他们从那边上，拜第一个之后，再到它后边的一个山头，拜第二个，之后再折回来，这边山头并排着的那一个山头还有一家。三拜之后才能下山。这一截都是田基路，那边都是山路，下着小雨湿滑不好走。回屋里去吧，找两个人跟你玩纸牌，饿了我们吃点点心，想要吃那口烧猪最早也要等到下午三点钟。

我是来扫墓不是来玩牌，我要去。

我跑去追他们，刚上田基一只皮鞋就飞了出去，皮鞋追上了人群，人却坐在了水田里。标叔在后面哈哈大笑，抬烧猪的人们也被逗乐，摇头晃脑前仰后合的差点没把烧猪扔出去。

标叔一定去，他会很快超上他们先行到达山顶。他的战友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踏响了地雷牺牲时对他喊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班长不要过来！那孩子是广西人这里没有他的墓地。但是每一年都要在祭祖的山头上给他上一炷香。标叔不止一次给我讲他们在中越自卫战里的故事，他说他没死了不是炮弹没长眼睛看不到他，而是战友们的火眼金睛挡住了追向他的炮弹。祭祖的时节首先要祭奠为祖国献出生命的烈士们。

我还是随他上了山头。他掏出一块发黄的手帕对我说这就是那个广西仔的，那个还不到20岁的战士被炸得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这么一块手巾仔。他把它铺在一块石头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侨乡醇和一个深井人用宽厚的水草包裹的层次漂亮的粽子，点燃一支香烟把它放在手帕旁边任它冒烟，又打开家乡特制的米酒洒在烟卷的下方。香烟快燃尽的时候他把手帕收起，把一盒烟放在地上。他说，战友安息吧，我把探家时带给你的你最爱吃的粽子和米酒，和抽一口都不舍得吐出烟来的扁盒三个五，都按时给你送来了……

下午四点，比计划迟了一个钟头，大家把轮回祭祖的烧猪又从山上抬了回来。一个家族三十几口聚在深井酒楼，饮酒吃肉。除了烧猪又点了烧鸡，五味鹅，猪手煲鲜蚝，白灼基围虾等。标叔的老爸问我，你地北京老家的清明几何样价？

因为家族里有人，那些年每年清明祭祖，我们远离家乡的就不用回去了，是个什么风俗一概不知。为了不失孝心我应付道：大同小异吧。

十年过去了，父亲走了也有九年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就每年回老家上坟，一年不止一次。我们家乡的风俗正月初一、清明、八月十五、必须去。正月初一开丰年，清明上坟培土坚固坟基，八月十五人团圆告慰祖先。这三次谁都可以去。以后还有七月七等等，女儿不可以去。带去的东西很简单，一些冥币，蛋糕、水果随意带点，够几个坟头派发的就行了，阴历十月初一送寒衣时外加一套纸衣。父亲就埋在北京八达岭万里长城北边的另一座大山下，坟场就在村边。

［此帖子已被 羽绒山 在 2010-4-16 9:14:52 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