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耕 山 记
伍灼培
杏塘村在大帽山脚下，这里的村民全姓关。关松绍的家离山边不远，早些年村里为了管好集体的山林，安排他驻守山口，搭了个寮棚在山脚，一住就是六七年，整天在山里打转。关松绍今年四十有六，个子不高，敦厚结实，粗壮的身躯摆下两围酒，两颗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经常带着一件草帽，手上总不离一根木棒，看去像一个武士，村里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关公”，他也倒不在乎，惯了也习以为常，相反，人家叫他的名字还不高兴呢。
“关公”的父母十几年前相继过身，孤寡一人生活了好些年，倒也轻松。他管山林真有一套，别看他平时笑笑咧咧的，板起脸孔来倒像个关公，连雷公都让他三分，其他村有人偷山松什么的，唯有他管的一方山林平安无事，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作乱。他拍着胸口对人说，有我“关公”在，就别想在我的眼皮下打主意。他为人性情刚直，天不怕，地不怕，且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人家就是怕惹事才不在他身上找麻烦。
“关公”35岁那年，就有媒婆来说亲了，他知道自己个底儿，也早想成个家，好让过好下半生，只是缘分未到，也不能强求，因此一拖再拖。现在有人来说亲了，他总是百依百顺，热情相待，还相睇了好几个姑娘。不知怎的，见过的姑娘不知是嫌他老还是嫌他穷，一个个摇头而去，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因为他为人好，心地正直，肯帮人，村里的有心人都为他着急，可就是没办法，也只好顺其自然了。
一天，天空晴朗，“关公”象往常一样在巡山，正要下山时，忽然见山路上有两人影在移动，走近一看，是两个妇女在手忙脚乱，好似在忙什么，于是，便冲着她俩走来。一见，原来是两个打柴的女青年，一个被山路上的树叉扎伤了脚，鲜血淋漓，正不知如何是好，她俩一见“关公”来了，就像得到救星似的，以恳求的口吻要“关公”帮帮手。“关公”二话没说，就走向草丛找到一棵青草，放进嘴里嚼烂，敷在这位伤者的伤口上。说来也怪，一刻功夫，鲜血顿然停止。原来，“关公”闲时好学些铁打之类的医学知识，山上哪几种草药能止血的，他了如指掌，见她流血不止，便顺手将山草摘来，敷在伤口上。先前这位女青年伤口流血，脸色青白，现在血止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伤口太大，要走这么长的一段山路，简直是不能的，怎么办呢？要一个妇女背一个女人下山，山路崎岖，怎么能呢，为有……。于是，他以商量的口气对受伤的女青年说，“天晚了，你受了伤，一时走不了路，这样吧，我的寮口就在山脚，你不嫌弃，我就背你下山好吗？”在旁的女青年听说他能帮背下山，十分感激，连声说好。这位女青年知道自己受了伤，还未来得及感谢这位救命恩人呢，虽然是一个男人背一个女人不好意思，但还有人在，况且自己受了伤，这样背一下也不伤大雅的，人家肯帮手已经很幸运了，就说“试试看吧”。就这样，“关公”背着她下山，来到寮口，她坐在椅子上，他从棚子里取出药粉，先用药水洗过伤口，再用药粉敷到伤口上，用白布包扎好。言语间得知这俩位女青年是隔村的，他便连人带柴载她回家，家人见了为之感激，千谢万谢。
事情过了二十多天。这天中午，打柴的俩位女青年买了些水果之类，上山答谢“关公”来了。“关公”见到这俩位女青年，感到十分高兴，但又很惊讶，连忙站了起来，拿过椅子，让她俩坐下。当知道她俩的来意后，真有点不好意思，脸腮都红了起来。说句实在话，自从“关公”守山口后，就少与乡人接触了，更没有女人来这里跟他聊过天。这次她俩突然造访，真是头一遭。大家寒暄几句后，彼此也熟落开来，那尴尬的场面也随之消失了，大家坐在草坪上，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好一阵子。之后，她俩每次来山里打柴，总爱在“关公”的寮口坐一会，聊聊天，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那个受伤的女青年跟着村里的人上山打柴，下山时一起来的妇女下山去了，她来到“关公”的寮口，想跟他聊一会再走，便停了不来，把草柴放到一边。“关公”正在草棚里开着收音机收听新闻，见她来了，便微笑地走了出来，上前打了个招呼，两人见面都很随便，问长问短，无所不谈。这时，“关公”才知道面前的女青年叫邝素娟，说起她父亲，“关公”也认识，知道她还有个姊姊，早年出嫁了，亚娟也二十八岁了，来说媒的也有过几次，但总未能如愿，心中老是牵挂着老爸，因此把年纪也拖大了。亚娟在草坪上看风景，若有所思的，好象在想什么，“关公”便上前问：“这里的风景好吗？”亚娟回转头来，说：“好，可惜好大的地方派不上用场哩，若……”。亚娟的话还没说完，“关公”就插上嘴“山头就是这样的啦，谁去理会它呢”。他望了望亚娟，又转身望了前面的山地，略带一点笑意。“我是想”亚娟看了看“关公”，又继续说下去“这里环境这么美，又有一大片可开发的岗地，若在这里养鸡种果，那该多好的呀”。亚娟一席话，说来无意，但听者有心，说得“关公”如梦初醒，心想，我在这里当“山大王”那么多年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来，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呀。“关公”顿时拍了拍大腿，说：“好主意，我就听你的，干它一场，赚些钱回来”。亚娟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大堆，“关公”不断点头称是。亚娟在“关公”的寮口逗留了好些时候，才回家去了。
回到村子，“关公”就找村长来了，提出要承包山地的请求。村里几位老者见“关公”如此认真，满有信心的，对“关公”的想法大加赞赏，认为这个建议一来增加村里的收入，二来让“关公”勤奋一点找些钱，找个老婆也容易一点，还可以绿化山林，何乐不为呢。于是，村里同意了他的请求，将二百多亩山地给“关公”承包，兼守山口，还签订个承包山地协议，就这样，“关公”在山里舞将开来了。
“关公”平时少干农活，对这等事也没有太多的接触，靠着胆子包了过来，面对一大片山地一时无从入手，他站在草地上冥思苦想，正愁闷间，亚娟来了，走到他跟前。“想什么呀”亚娟背后一问，把“关公”惊得一跳，回头一看，见是亚娟，顿觉心神定了下来。“没什么，现在真的包了下来，一时也不知要干点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亚娟象流水一样将设想说了出来。“关公”听着听着，头都低了下来。其实，“关公”平日也没有太多的积蓄，一下子搞这么个规模要用钱，这叫他如何办呢？亚娟好似明白他的心思，笑了一声，婉转地说：“没钱呀，那我先借一点给你，好不好？”“关公”一听亚娟愿意借钱给他，精神顿时来了“好，先借个生产基金吧，赚回来第一个还给你”望着亚娟笑了笑。“关公”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搭了个简易草棚，买回五百多只鸡苗回来，办起了鸡场来了。其实，“关公”哪里养过鸡呢，一下子有几百只鸡要自己打理，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个像小孩似的，除了每日几餐喂食外，还要留心小鸡的生长，多花精神呀。亚娟明白“关公”的心思，特地到书店买些养牲畜之类的书回来给他看，要他了解养鸡的知识。“关公”本来是个粗人，书还读完就离开了学校，要他现在看书，真是教牛上树——难呀。但是，亚娟一片苦心，况且鸡苗都买回来了，亚娟又肯教，便硬着头皮学了起来，不懂的就问亚娟，不过二十来天，养鸡的一般知识掌握了。
纸包不住火。亚娟和“关公”相好的事一下子在乡间传了开来，都说“关公”会找媳妇，飘亮能干的。这些话吹到了亚娟的老爸邝伯的耳边，开始时还以为是人有心编造出来的，后来说这事的人多了，才确信无疑。这天，亚娟回到家里，还未坐下，邝伯便急不可耐地问：“村里人都说你跟那个姓关的有来往，有没有这等事？”亚娟望了望老爸，懒理不理地说：“别管人家说什么的，我跟谁好又跟他何干？”邝伯一听，果是真的，火上心头来，但平时又过于溺爱亚娟，也不管直面向她发火，就说：“我当老爸的不想阻止你的婚事，但你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啦，系好仔的早就结婚啦，况且是个耕……”邝伯的话还没说完，亚娟就反驳：“你也不是个耕田人，亚妈嫁给你也不是一样，人品好，疼爱我，有饭吃就行了”。“我知道，有饭吃当然行啦，怕日后连水都没得喝”说完，邝伯生气地掉过头，俩父女你言我语顶撞起来，“反正，一个没出息的人我就不愿意让你嫁给他”邝伯斩钉截铁地说，亚娟不理睬他，径直出门去了。
说起“关公”养鸡，倒有几分运气，才三个月功夫，这些鸡就能上市了，一些鸡贩闻讯都赶来山里跟“关公”商议购买活鸡，一下子将存栏的鸡销售出去，赚了一笔钱。“关公”尝到了甜头，又搭了几个大草棚，把鸡场的规模扩大，一个人要管这么多鸡是吃不消的，“关公”起早摸黑也应付不过来，亚娟也感到很为难。心想，这事是自己先说的，现在搞大了，一个人怎能支撑得住，这样迟早会搞垮他的身体，还是找个人帮帮手，减少他的工作压力。但又想回来，一旦请人又要给工资，刚起步又怎能支付这么多的人工呢？这下可难住亚娟了，想了许久，不如……，亚娟横下一条心，早晚到鸡场干活，两餐回去照顾邝伯，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关公”的压力，做起来也轻松许多。俩人勤勤恳恳，又干了一年，到头来又赚了二万多元。
邝伯是很疼爱女儿的，当初见亚娟跟“关公”往来，心里不满意，一心只想女儿嫁个好门口，自己也有个着落。现在，怎么说女儿不回头了，感到女儿的选择自己难以阻止了，于是，邝伯独自来到“关公”的寮口，看一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关公”见邝伯来了，分外殷勤，又是拿椅子，又是冲茶，俩人在寮口边聊了开来。邝伯看这山地里搭了这么多的草棚，一群群鸡在水边起舞，心里已明白几分，经“关公”带他到周边转了一圈，对这里的环境也产生的兴趣。邝伯早年曾在生产队当过几年队长，对生产这一套很熟悉，他看了鸡场后，便对“关公”说：“养鸡是好，可惜没有其他项目搭配，场地就利用不起来，如果挖口鱼塘，塘中养鱼，塘边搭个草棚，养猪、养鹅，山上种上几棵果树，这样岂不更好？”邝伯是老行家，对农事说得有板有眼，头头是道，说得“关公”点头称是，心想他说的话有道理，这样猪粪可以喂鱼，鱼大了又可以赚钱。于是，“关公”按照邝伯的思路，顾人挖了三口鱼塘，鱼塘边搭了几个大草棚，买了一批猪苗、鹅苗、鱼苗回来，使鸡场变成了三鸟养殖场。自从邝伯来过寮口后，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闲时也常来这里聊天，由于人手不足，一时又找不到人，邝人闲着，也愿意帮“关公”打点。
短短三年，“关公”靠养三鸟不仅赚到了钱，还绿化了山地，山上的荔枝、龙眼等树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鱼塘里鱼跃鹅欢，漫山遍野鸡群逐鹿，乐坏了“关公”，他还在山边征地建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洋房。
“关公”住扎山沟开发“三高”农业的信息传到镇里去，镇领导大为感动，亲自带队到山里来参观，“关公”一下子成了镇里开发“三高”农业的明星哩。
有情人终成眷属。“关公”和亚娟结婚那天，在山里搭了个大帐蓬，还邀请了镇里的名厨来山里打造肴菜，招呼近三百亲朋好友，镇府还送来了一块“劳动致富”的匾牌，这桩婚事一时成了四乡人的美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