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相依(散文诗)ff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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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富
1
归途人，尘仆仆。
我八十挂零的祖母从海外归来了。
一根拐杖，叩击出坎坷人生的声音。
一脸沧桑，刻划过坎坷人生的悲欢……
2
我祖母不顾长途疲倦了。
我祖母不理远途劳累了。
渴望，寻找那棵魂牵梦绕的落叶松。
固执，寻找那棵深藏心底的落叶松。
“落叶松呢？”
我祖母自言自语，老泪涌满了眼眶。
3
我祖母，是富家小姐。
我祖父，是穷困的雇农……
那时候，我祖母得闲之余，喜欢独自走到龙力村附近的山林逛，然后总取回花草树木苗在家中院子植下。
我祖母移植最多的是青青的落叶松，可失望的是，没有一棵活得成。
那次，我祖母又在移栽落叶松，忽然一条灰黑的长蛇溜了出来，吓得我祖母乱叫救命。
我祖父恰好经过，一举锄头，将长蛇砸了个稀巴烂。
我漂亮的祖母，向我祖父送上一个感激的微笑。
我纯朴的祖父，向我祖母还来一个憨厚的笑容。
此次，我祖母栽下的落叶松竟然种活了。
一棵落叶松，早已消除了我祖父祖母贫富之间的悬殊。
一根姻缘线，悄悄地将我祖父祖母牵紧在一起……
4
花簇中，一对蝴蝶翩翩起舞。
山林间，一对相思欢快鸣唱。
竹林里，一对年轻人笑语飘荡。
小河边，一对年轻人喜悦洋溢……
我祖母俊俏的脸上堆满红晕，开心唱起了《相思歌》：
“八月相思爱唱歌，
你我分别在故园，
你待何时归故里，
何日我们两相依？
八月相思爱唱歌，
你我重逢在故园，
纵然跑遍天涯地，
不及故里相聚时。”
我祖母的歌声在山林悠扬。
我祖母的歌声在小河徜徉……
我祖父陶醉了。
“落叶松的叶子绿了。”
我祖母幸福地依偎着我祖父宽阔的怀抱。
“落叶松会有长大的一天。”
我祖父深情地拥抱着我温柔的祖母……
5
山林的叶子，枯黄了。
小河的流水，混浊了。
我祖父祖母的恋情，终于被我祖母的父母发觉了。
我祖母的父母亲气急败坏！
一把铁锁，要断绝我祖父祖母的决心。]
一顿棍棒，要揍掉我祖父祖母的情义。
可落叶松，风雨中依然屹立。
落叶松，我祖父祖母追求真正爱情的坚强支柱……
我祖母的父母千方百计，使尽各种办法，却拆不散这段姻缘，无可奈何，只好默认了这门婚事。
我的祖父祖母，苦难之后得以结合了。
那棵落叶松，越发葱绿……
6
风，狂啸。
雨，无情……
那年月，日本鬼子疯狂地蹂躏中华河山，大地在日寇铁蹄践踏下挣扎。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要把东洋鬼子赶出我们的家园！”
我祖父毫不犹豫地扔下锄头，扛起钢枪，义无反顾地跟随抗日队伍上前线了。
我那怀胎八月的祖母，默默的什么都不说，硬忍着泪水，送我祖父走出了村子，送我祖父爬过了山岗，送我祖父涉过了小河。
我祖母的《相思歌》，不知不觉又在故乡的土地上回荡：
“八月相思满山啼，
你我分别在故园，
你待何时归故里，
何日我们两相依？”
7
天地，苍茫。
我祖父参加的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部队，征战南北，经过八年喋血疆场，抗战终于胜利了！
我祖母的热诚，换来了我祖父的佳音。
一夜之间，我祖母又年轻了。殊不知，我祖母却是空欢喜一场。
落叶松，仍然孤清地立在院子中央……
黄土地上，暴风骤雨。
1949年，风高冷月夜，我祖母的父母竟然拖着我祖母强迫登上驶向茫茫天际的一条船，慌乱间偏偏丢下我父亲。
惊涛拍岸，没了娘呼儿、儿呼娘的声音……
8
落叶松，枯黄的叶子挂满了枝头。
落叶松，枯黄的叶子叠满院子……
我祖父浑身战尘回到龙力村，无言地久久地伫立在落叶松下。
唉，多少年多少次的生死都避过了。
然而，熟悉的相思歌声无法听见了。
落叶松，也蔫了……
我祖父精心给落叶松培上了一把泥土。
一滴滴汗水，洒满落叶松的根部。
落叶松，又活了。
9
寒来暑往，花开花落，
今天，我年迈的祖母终于归返故园。
家园，欢悦的情感填满了我祖母许多个春秋的苦苦焦盼。
家园，欢悦的情感填满了我祖母许多个夏冬的苦苦企待……
然而，我祖父的墓前，却长满了蓬蓬的枯草。
10
这一夜。
月亮，悬在中天。
星星，闪闪烁烁……
天底下，我祖母又亲自移栽一棵落叶松。
一把泥土、一把清水、一把汗水。
落叶松，青青绿绿……
这一夜，我祖母在落叶松树下，睡得很安宁、很香甜。
这一夜，我祖母的生命和灵魂，悄悄地融入落叶松下……
（该散文诗曾经收入本作者的散文诗集《祝酒歌》一书，于1999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并于2004年获得由广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举办的“千家写岭南”征文大赛集体铜奖作品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