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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虹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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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下里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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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6-04-23
(知青岁月)风雨虹萍





天下狂风暴雨,地上走石飞沙!
风雨声夹杂着阵阵瓦片坠地的破裂声,乒乒乓乓,惊心动魄。
在大自然的淫威下,小泥砖屋内阵阵的呻吟声,已然显得虚弱无力。
老彭的老婆阿美怀胎十月,临盆在即了。
这是1973年的盛夏,13号特大台风登陆,势不可挡。村人此刻全都躲在家中紧闭大门,自顾不暇了。
阿美躺在自家的床上,大呼小叫,痛不欲生。
阿美的每一声呻吟都在揪心,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墙之隔的我,爱莫能助。
老彭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老彭和我的泥砖小屋连在一起,都是不久前盖好的。几日来,我们的新屋经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特大风暴洗礼,强台风已经把屋顶的瓦片掀跑了十几块,引得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尽管老彭搜尽全屋的瓢盆碗碟摆满了阿美的床,但被褥枕席还是贪婪地吸收了上天的恩赐,绞得出水了。还有洪水从门槛外漫进来,滔滔不绝,屋中几可摸鱼!
阿美,年方二十,当年早恋,嫁鸡随鸡,心甘情愿跟老彭插队来到竹山,至今已有三年。三年来,她一直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从不缺勤,怀孕后也没改变,挺着大肚子,不但从不去医院作任何产前检查,还百无禁忌,什么重工累活都抢着做。
像大多数知青一样,她也相信这就是尽快改造好世界观的正确方法,所以她处处以贫下中农为榜样,决意要在村里把孩子生下来,真正像贫下中农一样培养下一代。
阿美一厢情愿了,她的家庭出身,并不是无产阶级,老彭也不是,他俩的父亲,都是做医生的,虽侥幸没有被划进阶级敌人的阵垒,却明显不能算是贫下中农的自己人。
天时地利人和都与知青无缘,此刻阿美将要面对的,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也许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然而车到山前没有路,人遇病急乱投医,老彭束手无策之时,还是想到了荣叔这位大人物。
荣叔是村中唯一的党员,大队的最高领导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应该相信党。为了阿美和孩子的生命安危,老彭别无选择,重要关头,不找党,他还能找谁?
荣叔的家,算得上是村里最稳固的青砖屋,如让阿美到他家分娩,肯定可保平安。事不宜迟,老彭双手抱头,立即奋不顾身地冲进风雨中。
荣叔家住村子的另一头。
门被敲开了,老彭带来的狂风,从门缝中呼地钻进屋去,把荣叔家挂在灶上的锅盖吹得像钟摆般晃来晃去。
荣叔缩着脖子,以肩膀全力顶着门,从门缝中倾听老彭的诉求。
“什么?你想让你老婆来我家生孩子?”
荣叔大吃一惊,这个请求太过分了。看着老彭一副可怜相,荣叔心有不忍,却面有难色,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彭。
贫下中农中培养的党员,党性没那么强,很容易动摇。只是,他的老婆此时正躲在门侧,一个劲地朝他摆手摇头使眼色,他即左右为难了。
荣叔遇到了无法回答的难题,只有支支吾吾。本来,作为地方最高领导人,他是应该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老彭排难解困的,可是,因为当地风俗,孕妇阴气重,平时若不懂事的来家借酱油,都要被扫地出门,若要让别人老婆进来家里生孩子,那真是会倒八辈子霉,他不被自己老婆撕碎才怪!
荣叔虽然没有表态,老彭却已经明白他的苦衷。老彭此时既不便强人所难,更没有时间磨蹭,不待荣叔作决策,他已扭头顶着风雨往家跑了。
老彭有血性,不喜欢求人,只能回去另谋他法,见一步走一步。
荣叔的老婆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还在发怔的老公拖开,用力关好门,也不管荣叔良心有多不安了,她只担心老公一口答应了老彭,会给家里带来什么晦气。
远亲不如近邻,而且同是知青,同命相怜,我很早已跑过来帮忙了。只不过,我一介小知青,对妇产知识一无所知,能帮上什么忙呢?听着里面阿美的呻吟声,我惟有硬着心肠,站在墙外无所作为。
   “我们叫何银有来吧。”阿美在里面一边呻吟,一边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老彭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有否听错。
何银有,村里一名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在我们眼里,她就是一名精神病人!叫她来,阿美是不是痛迷糊了?
何银有,是早几个月才嫁过来为老明哥作填房的。老明哥早年丧妻,年头时有好心人介绍了这位同样是早年丧夫的老太婆给他作老伴。
与何银有一起在田间出勤,开始时大家都没觉得她跟常人有什么分别,可是时间一久,人们便逐渐发觉她的行为有点怪异了,经常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尤其在天气有变时更觉严重。早两天台风前夕,我们就见到她手持脸盆,站在巷口一边敲,一边高唱革命样板戏。
“快去呀。”阿美微弱的声音在催促。
全村有生小孩经验的正常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叫她们,阿美偏要把那位不正常的女人当救星呢?
之后过了很久我才悟明白个中道理,很多事都不能依靠正常人。因为正常人都有理智,而有理智的人,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全都不愿意惹麻烦。
主席最懂这个道理,他善于依靠少不更事的知青们,轻而易举地创造历史。
阿美年纪轻轻,也谙此道,令我佩服。
老彭肯定未具备悟性,他只是别无选择,遵命而行。
何银有就住在隔巷第一间,不过十几步之遥。
不过一分钟光景,何银有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一头扑了进来,没带任何雨具,一头乱发淌着雨水,手持一把旧剪刀,光脚叉淌着泥水,目光炯炯,张牙舞爪,俨如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妖怪驾到。
我本能地赶紧闪到一旁,紧盯着她异乎寻常的一举一动。
老彭却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後跨进来,回手把门顶好。
“不用怕,赶快烧盆热水来!”说罢,她就挥舞着剪刀,一头冲进房间去了。
这房间,只不过是在小小的泥砖屋内中间,用泥砖砌了一堵人头高的墙分隔出来的。房间里面的空间,就仅够放一张床而已。
我和老彭赶紧行动起来,刷锅烧水。
可是,厨房里全是积水,柴草早已湿透,连灶洞里的灰都可以隔出水来,要烧一盆热水,此刻是谈何容易。
把老彭最珍贵的酒精和煤油倒进灶间,用打火机点燃,老半天轮番尝试,可是始终点不着火,一片散发油烟臭味的乌烟瘴气弥漫全屋,呛得我们咳嗽不断。
无能为力,我们急得团团乱转。
忽然,猛觉背后人影一闪,接着光郎一声,一阵狂风扫进厨房,把可怜巴巴的一点火苗也扑灭了。原来是何银有从房间冲出来,把门一甩头也不回就跑了,门也不关!
怎么回事?老彭心中一惊,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冲进房间。
他实在担心是不是这疯婆子对阿美干出了什么伤害举动?!
看到阿美已经平静地躺在床上,老彭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她说还要等一阵才……
正说话间,何银有已在门外叫门。我们刚刚很费力才把门关好,这疯婆子就又转回来了。
意想不到的是,门一开,疯婆子双手抱着一大捆干柴草往里就挤!我们恍然大悟,她不是跑了,而是要解我们的燃柴之急。哎呀,这疯婆子还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
终于,因为有了这些柴草,一大锅热水烧出来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声啼哭,从房间传了出来,“哇、哇……”,哭声在风雨声中回响,声音显得虽然是那么的孱弱、无助,却震撼着人心。
老彭箭一般冲进房间……
这是一名知青的女儿,她毫无选择余地地,在这绝顶恶劣的环境中呱呱坠地了。
疯婆子功德圆满,手握血迹斑斑的破剪刀,趾高气扬地夺门而去了。
不谢天不谢地,阿美母女平安,全赖这位疯婆子啊!
最困难的时刻终于度过了,关键时刻,荣叔没能发挥作用,让疯婆子越俎代庖,驾驭了一切,在风雨中拯救了阿美和新的小生命。
想想这世界原来也是疯的,我和老彭在关键的时刻都要听从疯婆子摆布!
我不但为自己汗颜,更替荣叔害羞。
难关终于闯过,危机依然存在,形势依然严峻,因为风雨继续肆虐。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我们直觉感到,这座小泥砖屋就算不被吹翻倒塌,也会被雨水溶化掉。
老彭忧心忡忡地跟我商量应对之道,小孩刚出生,万一有点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与其待在这随时会倒塌的屋子里,不如想办法立即将她们母女送回山底墟。
山底墟是公社所在地,老彭的父母就住在那里,况且那里还有卫生院。
我说,这怎么行?现在已经天黑了,风大雨大,天黑路滑,乌灯黑火的连手电筒也没有,刚刚生了小孩的女人不可以被风吹(这是我听别人说的常识),小孩更加难于保护,说什么也要熬到天亮再说吧。
于是我们只好彻夜不眠,严阵以待,抱膝待旦。
天刚刚亮,风好像有点缓了下来,但雨还是下个不停。
我们赶快把刚出生半天的小女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透气的小嘴和鼻孔,由我紧紧抱着。
阿美也是如法炮制,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外面还罩上了破烂不堪的雨衣,赖以挡风雨。虽然是夏天,但台风的季节,暑气尽消,寒意侵身。
风雨交加中,我们打着赤脚,踏上了艰难的征途。
虚弱的阿美脸色苍白,无力的倚坐在车尾架上。老彭吃力地推着他的破旧自行车,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连日的风雨,路面早已变了样,到处是泥泞泥浆,稍不小心就会滑个四脚朝天。
我双手紧紧搂住襁褓中的小女婴,紧随在单车后,为保证小女婴的透气口不被风雨刮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任凭雨水把全身都淋得透湿。
从竹山村到山底墟,大约十公里的路程,平时步行去趁墟,不过两小时就到了,今天要花多久,心里却没有底。如果是平坦的路面还好,连日风雨,把小路都变成了烂泥塘,从村里一出来,马上就是一段上坡路了。上坡又下坡,一坡又一坡,没完没了、大大小小的上下坡,无数次的打滑,险象环生,似乎要耗尽了我们的体力。
这是一段我平生最小心走过的路!自己摔倒不要紧,怀抱中的小女婴,绝对经不起我的一摔,责任,高于一切,保护小女婴此刻比保护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艰难地走了很久,才来到只有一公里之遥的大塘村,那里有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坡底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地名叫燕子凹。
前方的小路穿过农田,要经过一条小溪。跨越小溪,要走一道小石桥。
经过强台风的扫荡,眼前的景象已是面目全非。尚未成熟的禾稻成片地倒卧在水乡泽国中,幸好的是,路面没有被淹没。
走到坡底,雨居然停了,风也静了,但见前方满天的乌云中,豁然透出了一线阳光,像一盏巨型探照灯,把我们正在走的小路照得特别亮,一道彩色缤纷的彩虹,突然出现在身旁,伸手可及。
大自然像在玩变脸一样,让我们在举步维艰、几近绝望的凄风苦雨中,感受到了身处世外桃源的美感。我们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彩虹,阿美呆滞的眼神,也难得地现出一丝喜悦的亮光。
老天爷,您究竟是在眷顾我们,还是在讽刺我们呢?我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我怀中熟睡的小女婴,真想把她摇醒,让她看看这美好的世界。我觉得,老天怜爱的是小女婴,她在凄风苦雨中来到这个世界,太值得怜惜了,老天爷也心软了。
这时候,四下里除了我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不远处的哗哗水声了。
风景这边独好,我们满心以为,最难走的一段路大概已经走过了,谁知道更难走的路就横在面前。
当风雨声静下来後,传进耳鼓的是,便是由远渐近的轰隆声。走近小石桥,我们发现,那条平日只有涓涓细流的小水沟,居然成了滚滚洪流。最严重的是,路竟然断了,小石桥已被大水冲塌了。从上游急泻而下的山洪,猛烈冲击着被推倒在一旁的石头上,激起了比人头还高的水柱。
如何是好?路断了,小溪变成激流,难以逾越!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五光十色似有桥啊!
老天爷,您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迟不早,偏偏在我们来到断桥时,替我们在身边架起了一座虹桥!这帮得上忙吗?
老彭眉心紧锁,显然没心思欣赏美景。他曾经是军人,受过训练,第一反应就是逢山开路,逢水搭桥,不能退缩。
只见他迅速地找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面,把单车脚架支好,招呼我近前关照着阿美,他自己就小心翼翼地顺着路基,准备前去探路。
这条小溪原本只有一条很窄小的水道,两边距离不过一米左右,平日完全可以一跃而过。阿美显得十分虚弱,一路上她只是双手紧抓车架,任凭颠簸也不发一言。现时看到湍急的水流,也不由担心老彭的安危,“我们还是返回村里去吧,这么猛的水流,怎么可能过得去。”
老彭毫不犹豫,“怕什么,我先下去探一下路。”
“你要小心啊,太危险了!”阿美还是非常担心。
还好,田基的水不过尺余深,因为有宽阔水田的缓冲,下游的水流速度变得比较缓慢。老彭摸到预想中的地段,伏下身来,一伸腿,果然触到了对面的田基,于是站起来纵身一跃,就安然跳到了对面。
探好路,老彭胸有成竹地再摸回来,走到断桥边翻了一块石头出来,搬到路旁,将阿美扶下来坐好,然后扛起单车,顺着他探好的路,很快就把单车搬过断桥另一端去了。
再回来,老彭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那辆单车,再重也不过三十斤左右,而身形苗条的阿美虽然不很重,但八九十斤至少有吧。
几次来回折腾,加上一路的辛苦,铁打的大汉也难支撑,本来就矮小瘦削的老彭,把阿美背起来,明显看到他双腿在打颤!
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最危险的一霎那,是他伸腿跨越田基的那一步。只见他纵身一跳,力不从心,脚下一滑,差一点就要摔倒,好在阿美搂得紧,老彭身手也灵活,双手一扑,抓紧了对面的田基,才得以爬上了对岸,阿美的双脚已经被水浸湿了,如果稍有差池,必定两人双双滚入水中,那就凶多吉少了!
我抱着小女婴,盯着他们的每一步,紧张得连呼吸也几乎要停止,看到他们终于脱险上了岸,才长舒了一口气。
轮到我了,老彭还说要来接应我。我觉得他已经太累,让他来反而有危险,况其我已亲眼看着他三次来回,自己也有分数了。
老彭还是不放心,让阿美扶着单车站在路旁,他下来站在田基对面守着。
我小心翼翼地摸到老彭几度跨跃过的位置。为防万一,我只用左臂把女婴环抱着,腾出右手,伸向老彭,方才奋力一跳,稳稳当当地跳到了对面。
又一难关过了!前面的路,还不知道是否再有其他意想不到的`障碍,一路上还有好几道的更阔的小溪流,更长的小石桥。如果再遇到断路断桥的情况,如何应对?
一步一打滑、一步一脚印,终归是天无绝人之路。接下来这一段,虽然同样不好走,但还算顺利,只是在 走到锦源村前面低洼的路面时,水深没膝,老彭推车花了不少力气。
到了上泽墟,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人影稀少,台风肆虐过的墟市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出了上泽墟,还有一半路。在支路口右拐后,我们开始放心迈步了,通向山底墟的路是通班车的大公路,沙多,不易打滑,只有七律附近那个坡特别高,对精疲力竭的我们,仍是一个坚持耐力的考验。
我们此刻都是饥寒交迫啊,大半天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
小女婴,在我怀抱中,安静得出奇,一路在熟睡,只是在上泽小歇片刻时,阿美让我把她解下来喂过一次奶。
老彭的父母,就住在端芬河边,紧靠端芬桥的桥头。他们在山底墟牙医诊所帮人拔牙,彭公甫医生的大名,在端芬无人不知。
终于到了!千辛万苦,终于平安到了!
老彭把车停好,转身把阿美背起来,一咬牙关,顺着漆黑而又高又陡的楼梯,一口气攀上四楼。我抱着小女婴,落在后面,因为确实太黑了,我只听到老彭登登登的脚步声,这是他的家,从小就在这里跑上跑下,闭眼也不会摔到。我是第一次上来,只觉得这里的楼梯比我在台城见惯的陡得多,而且一点光线也没有,我只能慢慢摸索着走。
我还未爬到二楼,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片惊呼声,彭医生夫妇做梦也没想到他在乡下的儿子会在大风大雨中跑回来。
一阵手忙脚乱声之后,彭医生来到楼梯口,从我怀中接过他的亲孙女,喜不自禁,得意忘形。
我看一眼摆在桌上的小闹钟,已是下午三点半了。
算起来,我们一早就出门,10公里的路,至少花了八个多小时,平均每小时只能走一公里多一点,可见这路是何等难走!
其实我们也无法准确算出所耗时间,因为竹山全村除了荣叔有一块破手表之外,就没有任何人家拥有可以看时间的钟表。
在彭医生家吃了一碗热辣辣的面条,我就独自告辞了。天黑前我要赶回去,因为断桥危险,摸黑是过不了的。
老彭不得不要留下来照顾妻女,因为他不能把她们扔给两老就走。他老爸不会做家务,况且还要去诊所开业。他老妈在家帮他带一个5岁的儿子已经很吃力,再加上坐月子的媳妇和初生婴儿,肯定顾不上来。
独自拖着疲惫的双腿冒雨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时分,第一时间还要去找队长,替老彭请假。
过了几天,台风警报刚解除,鲁莽的老彭就踩着他的破单车,搭载着阿美和小女婴回来了。
据说断桥虽没修好,不过因为那是交通要道,已经有人看砍了几棵松树搭成小木桥。
不知老彭有没有想过,万一桥没修好,他有能力同时背负着他的妻女两人跃过小溪吗?
老彭说,他是跟他老爸赌气回来的。赌什么气?原来是为了女婴的名字。
彭医生是有文化的人,他为小孙女想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重镇”。
彭医生对这名字的解释非常曲折,他说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他们能够早日重新回到小镇与他们重聚,可见用心良苦啊。
可是老彭夫妇俩都不喜欢这么别扭的名字。
彭医生妥协,那就取谐音改为“仲珍”吧,她上面已有哥哥,仲代表排行第二。
老彭还是不喜欢,他想起断桥前突然出现的彩虹,还有那段如浮萍漂泊的风雨路,要给女儿起名叫“虹萍”。
父子俩争执起来,老彭向来性格叛逆,不服老子,一言不合,趁他父母亲去了诊所,就来了个不辞而别。
可怜天下父母心,彭医生第二天就连诊所都没回,两夫妇不怕路途艰难赶来竹山村,低声下气,好言相向,才得以与儿子和好如初。
“叫虹萍就叫虹萍吧……”彭医生其实很开通,他只要儿孙健康平安,别的都不计较。
从此,小虹萍就在竹山的小泥砖屋中,开始了她的最早的人生。
小姑娘特别粘我,每天都在我的怀抱中撒娇,甚至晚上还要与我同睡,亲近得连老彭也吃醋。
三年后我被招工回城,然后移民出国,之后与老彭逐渐失去了联络。
一转眼数十年就过去了!
不久前,我得到了虹萍姑娘的消息。她如今早经嫁人,想不到的是,她仍过着漂泊如浮萍的生活,随丈夫北漂打工!
老彭经历坎坷,一向又不懂得保重自己,如今不到七十已病魔缠身了。阿美为照顾丈夫,也是身心俱疲……一言难尽矣。
啊,我们那一代知青,已经纷纷走向老弱病残了。
心志苦过,筋骨劳过,体肤饿过,天却不曾降大任於斯人!
                                                                      谢为人2016415日写于旧金山

5条评分银元+3金钱+18
寒冰 金钱 +5 优秀文章,支持! 2016-04-25
斜阳外 银元 +3 好帖,值得顶! 2016-04-24
残阳 金钱 +5 优秀文章,支持! 2016-04-23
北美建龙 金钱 +5 好帖,顶! 2016-04-23
hkma 金钱 +3 优秀文章,支持! 2016-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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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6-04-23
做沙發慢慢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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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16-04-23
我聆听一组木匠的声音
虽然他已经走了
天空阴晴了好多回
在园子里  弯着腰
恭恭敬敬洒水
我知道土地的润湿程度
简单的栅栏看上去相当牢固

我喜欢就那么站着
像风化
最好整天站着

        <浇灌 >

我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dawen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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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16-04-23
.那年那月,广阔天地也差点埋葬了我的小命了,我们苦难的一代.
离线北美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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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16-04-23
好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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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6-04-25
诙谐,感人好文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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