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堂 (著名画家、美术理论家)
中国画的历史中,发展出了工笔、写意、大写意的方向。其中,在写意画中,也有“指画”、“指头画”、“指墨”,这是一种用手指作画的方式,但却远远区别于现代艺术中的“肢体绘画”。它并非随心所欲的一种画法,而是严谨的,有深厚中国文化传统的法理法则的一种表达方式。也可以说,利用肢体直接参与艺术创作,在中国远远要早于西方现代派、后现代艺术。
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张璪,他多以水墨山水作画,也创了破墨法,他作画时喜欢用秃笔,有时候画到尽兴之处,会干脆用手染色挥涂起来,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便发展出后世的“指画”,张璪在美术史的地位除了画家之外,更是美术理论家,他著有《绘境》,他提出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著名论点,并成为画学的不朽名言,在中国美术史有巨大意义,对于后世的绘画理论有极大影响。
张璪是“指画”的开创人,但使得这样的作画方式正式成为一种绘画语言的,则追溯到清代的高其佩。张璪尚未完整地画出一幅“指画”,但高其佩后期几乎全用指头作画,继而成为“指画”正式的开山鼻祖,他的“指画”题材包罗万有,包括山水、人物、花卉、虫鸟,有些气势磅礴,有些刻画细腻,有极高成就。他是“扬州八怪”罗聘的老师,才华出众,能诗工画。除此之外,还有清代甘怀园、赵成穆、李世卓、蔡兴祖、何龙等,都是比较典型的指画画家。
而将“指画”发扬光大的是潘天寿,浙江宁海人,1928年到国立艺术院任国画主任教授,1945年任国立艺专的校长,1959年,任浙江美术学院院长,他继承和发展了中国绘画,提出了“中西绘画拉开距离”的理论。他坚持中国画的民族精神,提出了中西绘画两峰对垒,不能互相替代的观点。他的笔墨高古,凝练老辣,而且大气磅礴,有深厚传统笔力骨力,也有现代的结构美、“构成”美,还著有《中国绘画史》《听天阁随笔》等。他是一代的艺术大家、美术教育家,而且在“指画”方面很有造诣。他的“指画”沉雄奇崛,大气磅礴,从现代高度继承和发展中国“指画”的杰出代表,在指画发展中,张璪是源头,高其佩是开山鼻祖,而真正把指画发展到一个高度演变为成熟的绘画,应数潘天寿,他把乱头粗服,淳朴天真的中国画追求的意境在指头画中得到了体现。
潘天寿用指头、指甲和手掌染水墨作画,有些大面积更用手掌涂抹,他除了在艺术实践中,有指画的探索之外,还有专门的指画著作。叫《指头画谈》,对指画的特点和技法作了精辟的论述,他在书中写道:“指头之运墨作线,具有特殊之性能情趣形成特殊风格,非毛笔所能代替。”由于指画落笔手笔均用指头,自然形成了绘画中的篆墨意趣,加上指头不能吸水,只能多沾墨,画出的线条自然形成断断续续,曲曲直直,如锥画沙、如屋漏痕、如虫蚀木的追求,在指头画尤为凸显。尤为容易发挥枯墨、焦墨等墨法作用。
对此,潘天寿作了一个生动的比喻,“西子盛装,美且丽矣。然盛装往往掩其天真之美。不如在苎罗村捧手颦眉之时,浣纱溪临流綄纱之候,盖见其器之纯朴,意趣之高华也。”潘天寿又说到了“指头画系乱头粗服之画种,须以乱头粗服之指趣,写高华纯朴之西子,得矣。”
这是潘天寿对指画笔墨情趣的比喻,淳朴高华是文人画家追求的至高的艺术境界,指头画正是具有表现这种境界的特长,这大概就是指头画作为传统画中一朵奇葩,在中国画坛上常开不败的主要原因。
潘天寿的画当中,不少是用指墨画,比如他指头墨下的鹫、鹰、松、石等,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虫蚀木的笔墨境界在潘天寿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在其之后,似乎见不到其他有相当成就的指画家,因为要继承,必须要具有极高的中国文化的素质,对写意画,文人画的领域非常修养到位才行,现在也有不少画家也有尝试指头画,但由于他们的艺术造诣不逮,因此,产生不了有影响的指头画家,这是中国画的一大缺失,若长此以往,这种优秀的中国画传统种类,恐怕慢慢会减而失之,希望作为中国画的开拓和深化,指画也需要画家努力继承拓展,深刻理解指画的优秀传统。(采访整理:梁志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