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旅美台山作家作品欣赏之一：上茶楼 [复制链接]

近日在亲戚家偶尔读到旅美台山作家刘荒田的一本散文集。作者是台山一中老三届的学长，据说当年读书的老师称他为“刘天才”，可见他上高中时已经是一位语文程度很高的学生。书中大多数的故事都是以北美移民生活，以及回忆当年文革时期的故事为背景，读来倍感亲切。在此特别介绍给台山同学网的广大读者，并希望刘学长不要追究我在这里转载他的作品的法律责任。

先来一张书面照片，再选载其中数篇怀旧的文章，希望各位喜欢。

［此帖子已被 远游客 在 2009-9-2 9:42:20 编辑过］

上茶楼fficeffice" />

又上茶楼去。新年假日，在熙熙攘攘的唐人街。走进叉楼古香古色的拱门时，对有这么一种既满足社交需求，食物又对口味的地方，充满拉感戴；倘没有它，异乡的日子不知还要寂寞多少！同来的都是老同学，要么是上初中，高中时，同班同级的；要么文革同一个派，出生入死过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别至今，少说二十五六载；有的，离校回老家那阵，在校门外分的手，那是将近三十年前了。

一壶普洱茶，轮番斟过，茶杯起落间，逐人端详着阔别的容颜。我叹了一声，想起一位美国佬，他在庆祝儿子十六岁生日的派对上说了一句：“我给你的礼物，最了不起，值两百万美元。”他的“礼物”，自然是指青春。是的，我们那时候，谁的口袋里不揣着雄厚的资本呢？如今可好，清点一下，用去大半。比这更无奈的，是光阴绝不能拟作金钱，你能把那花掉的三十年买回来吗？纵然你是全球首富，美国“微软”电脑企业的总裁比尔.基的，他买一架波音七四七客机，如普通人买一张飞机票那么稀松平常，每一年出得起十亿美元的天价。

在我旁边的是当年校园里闻名的调皮鬼，比我低一级，但他入学的头一天我就拜识大名，他在篮球场上，我不高兴他下场，扬起拳头声言“教训”我。他拿我这一头与残山剩水半的岁月差堪比拟的，半秃的斑白发开玩笑，我抬眼看看他的尊头，不错，尚茂密，且如同我的韶年，前端卷成浪漫的波浪型，此公讥笑我的资本还厚；可是，他的体性业已膨胀一倍，接近一百八十磅。我拍拍他肥厚的肩膀道：“彼此彼此”。于是大家一起笑起来。

上茶楼 （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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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怎么能不笑？笑那时的饿相，一个回忆说，有一次全校到郊外的红岭去栽树，夜里剥拉几个冷番薯果腹，番薯吃完，兴犹未尽，在野地里摸索，把刚才剥下的带泥番薯皮拾回来，扔进口里；笑当年的痴狂，武斗的健儿，文斗的才子，语录本与传单，枪弹与青春血肉。大型歌舞“红卫兵战歌”里领舞的那位坐在对面。昔日，这位穿绿军装，雄姿英发的高个子，不好意思怀旧；我这台下的观众，心里却响起交响乐的零星旋律：“海连着海，山连着山，破除万难去串联......”笑吧，笑校园里的女生，一个个如花如梦般迷人，而今有的憔悴，有的臃肿，从云端跌进灰蒙蒙的人生。在街头，相逢不相识，认出来时，一声“哎呀”，一阵失态，才讷讷道说孩子在哪家大学比了业，先生在哪个餐馆的厨房干“油锅”；她自己呢，“在衣厂捱呀,还能作什么?”转而互问：“回去过没有？”笑吧，笑造物弄人，而我们凭什么机缘，在异乡聚首，也逮着机会，高谈阔论，又是惶恐又是勇敢地面对岁月。

 

在洋人经营的面包厂里干拉不止十五年的师傅，在酒店的大型宴会里端盘子的侍者，金融区广东茶楼的清洁工，衣厂裁衣大班的下手，电子厂里的安装工，邮局分拣大楼的保全工，衣厂的车衣工，建筑包工头的跟班......这就是我们。三十年间，故土异乡，有的趁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赶上末班车，上了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或大学当老师，近几年赶上移民潮；有的要么偷渡，要么拿着护照，跨过深圳的罗湖桥，辗转在另一种人生。我们幸呢还是不幸？难说，故且拿还在国内的同学当参照物吧！

 

出国前在中学当教导主任的同学说，在家乡的那一群，八十年代干部兴“知识化”，“年轻化”那阵，颇有几个平步青云，做了县里的主任，局长，当中小学校校长的更不乏人。不过，转眼间大家都到了五十这关坎，“年龄线”快过了。这一群从家乡“最高学府”出来的同龄人中，只有一位干上某特区的副市长，听说深受第一把手器重，有望将来取而代之。其次，某对“夫妻档”，一个在某市被人视为“肥缺”的某局当局长，一个当认识处长。此外，别的都在原地踏步，平生功业，大抵到了极限。以后的日子，不是钻营出国，好与儿女团聚，就是筹划退休的桑榆晚景。他言下倒没有多少今非昔比的悲凉，他与众多新乡里一样，万千今昔之感，最终归结到中国人平易简便的出世哲学：认命。

 

上茶楼 （续二）

我边听边想着：“老三届”这一茬，运遇都近似。哪个圈子，都有自己的感慨。事功上的攀比，岂止毫无止境，也着实无聊。须知踏上仕途，或当上大腕的从来都是少数；更多的，是沉默而悲微的平头百姓。初中时一位当班长，如今在园林出看门。人生的价值，毕竟不好被拘囚在权和钱上面；倘如此，世界就没有拉高蹈，丰富的人生便萎缩为蜗牛，命途上逶迤的，只是低级欲望的涎水了。fficeffice" />

何况，不管是职位财富如何悬殊，也不论身处何地，我们既有过共同的背景，那失落感也大略相近--人生普遍的无人可以规避的失落，那是青春，人生的黄金，成为讽刺的是，倘麻木地听其失落还好，要命的是不甘心。座中大家提到一九九六年夏天在母校的聚会，那是当官的几位同学发起，为纪念毕业三十周年而举行的。七十多位中年人来了，其中一位女同学，昔日以干瘦出名。高二那年的语文课文里，有夏衍的报告文学[包身工]，写的是二三十年代上海滩童工的痛苦生活。“包身工”群中最可怜的是“芦柴棒”，大家背地称这女生做“芦柴棒”。三十年过去，女生苗条如昔，脸蛋自然老得一塌糊涂。她远嫁广州，日子一直困顿，靠和丈夫作点小买卖维持。这次，她要回家乡参加聚会，丈夫死不答应，说过日子要紧。两口子大吵，丈夫干脆把她锁在家，她还是破窗逃了出来，钱光够买单程车票。在聚会上，大家听她的诉说，一张张罩满皱纹的脸上，都淌着泪水。我听到这里，素来以“饱经忧患”自得的心也发酸。啊，可敬可爱的“芦柴棒”！她经历世态的炎凉，身负感情生活的重担，难道不知道，这些老同学，虽曾一起在校园火红的凤凰树下流连光景，但早已断绝了联系，无论他们如何富裕与闻达，她过去不曾沾光，以后也别指望得到援助吗？她要奔赴的难道仅仅是一个堆满喟叹，牢骚，以及炫耀的社交活动？不，她不惜代价，毅然地走向的，是遗落的青春。凤凰花的落英，早已失去踪影，但是，在老境临近的当口，不突破皱纹和家的防线，和那些一起叽叽喳喳过，一起呕气又和好的女生们，和那些粗野而朴实的难舍男生们携手再追寻一次，可是死不冥目啊！她来了，她搂着高三同桌的女生，说悄悄话，也许，那是三十年前少女之梦的续篇，关于买一双时新的塑胶凉鞋，或者空白的报考大学的志愿书？她哭了，大家也哭了，为什么不能同声一哭，就为了走遍天涯，经历艰难，却总也抛弃不了的记忆，它的千缕万丝，系校园六载风雨，相思树的潇潇里。

［此帖子已被 远游客 在 2007-6-18 5:07:58 编辑过］

上茶楼 （续三）

桌上就一壶水仙茶，唐人街的茶楼为了竞争，早已取消茶资，但成本不能不算，所以质量好不到那里去。其实，哪怕是后劲最大的顶级茶叶，也经不住一泡再泡，最后，只剩下白开水的滋味。看看手表，我们坐了三个小时。在面包厂里当师傅的抢先会帐。我好歹也是资深移民，东道当不成，很觉惭愧，只好相约春节过后再聚一次，非得把这次没见到的也拉来。fficeffice" />

走出茶楼，顺便进一家大型商场，看望因上工而不能应约的老同学。老同学在楼上吃午饭，见到我们，很不好意思。我明白他的心事。自从几年前，与人合伙在唐人街经营鱼店失败后，他就抬不起头来。我想安慰他：三十年说过也过去了，人生，岂可局限在事功上？一起上上茶楼吧，想从漂流异域的暗淡中年，渡到花团锦簇的昨天；或者，从多忧患也不乏慰籍的今日，渡到恬淡安宁的来日吗？来这里，泡一壶滚汤的茶，蕞尔的茶杯里，漂着劣质普洱的枝梗，就是一苇慈航呢！

（完）

 好文章.

緃貫同學网,樂此不疲,最多人瀏覽是同學 歡聚的网貼; 劉生說得好:

"这些老同学，虽曾一起在校园火红的凤凰树下流连光景，但早已断绝了联系，无论他们如何富裕与闻达，她过去不曾沾光，以后也别指望得到援助吗？她要奔赴的难道仅仅是一个堆满喟叹，牢骚，以及炫耀的社交活动？不，她不惜代价，毅然地走向的，是遗落的青春。凤凰花的落英.

三十年说过也过去了，人生，岂可局限在事功上？一起上上茶楼吧，想从漂流异域的暗淡中年，渡到花团锦簇的昨天；或者，从多忧患也不乏慰籍的今日，渡到恬淡安宁的来日吗？来这里，泡一壶滚汤的茶，蕞尔的茶杯里，漂着劣质普洱的枝梗，就是一苇慈航呢！"

這二段文章,好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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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侨报>>时常拜读,颇感兴趣,很有才华.

远游兄：多谢您的转载，给我们介绍台山人在北美的人与事。好文章!fficeffice" />

作家刘荒田的散文集里，提到：

上茶楼（续三）

三十年说过也过去了，人生，岂可局限在事功上？一起上上茶楼吧，想从漂流异域的暗淡中年，渡到花团锦簇的昨天；或者，从多忧患也不乏慰籍的今日，渡到恬淡安宁的来日吗？来这里，泡一壶滚汤的茶，蕞尔的茶杯里，漂着劣质普洱的枝梗，就是一苇慈航呢！

刚好昨天和电视台去访问了一位茶联散文诗作家，一笑慈航。

［此帖子已被 玲珑姑娘 在 2007-6-19 9:20:41 编辑过］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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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由 玲珑姑娘 发表于 2007-6-19 9:16:47 :

远游兄：多谢您的转载，给我们介绍台山人在北美的人与事。好文章!fficeffice" />

作家刘荒田的散文集里，提到：

上茶楼（续三）

三十年说过也过去了，人生，岂可局限在事功上？一起上上茶楼吧，想从漂流异域的暗淡中年，渡到花团锦簇的昨天；或者，从多忧患也不乏慰籍的今日，渡到恬淡安宁的来日吗？来这里，泡一壶滚汤的茶，蕞尔的茶杯里，漂着劣质普洱的枝梗，就是一苇慈航呢！

 

刚好昨天和电视台去访问了一位茶联散文诗作家，一笑慈航。

 

 

 

 

 

 

［此帖子已被 玲珑姑娘 在 2007-6-19 9:20:41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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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与电视台去访问大师，也求得一字画。光仔：下次带您去！

玲珑姑娘，你提供的照片给本帖带来相关的意境，谢谢。

掩卷沉思，沧桑沉浮，几多想似，感慨无限，清泪两行。

远游兄，未完是否可以再续？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