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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浙江绍兴人,1877年生于福建,十七岁时随父赴湖南,二十岁结婚,二十七岁随丈夫北上进京。直到这时,用她的话说,过的都是普通妇女的“篱下”生活,没有独立性可言。此后,东渡日本,从事革命,谋划奔走,率众起事,至1907年6月牺牲。完成这所有一切,仅用了短短的四年时间,可见其后期激进的程度。
秋瑾是一位诗人,一部《秋瑾集》,前后时期的作风很不相同。前期近于《花间集》,多写闺阁事,文辞清丽,唯反复出现“知己”一词,隐含某种精神渴求。秋瑾原名闺瑾,留日时去掉“闺”字,易名瑾。透过名字革命,她清楚地表示了作别“第二性”的决心。后期的作品满纸铁血,慷慨豪迈,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变化,与秋瑾进入北京大有关系。
北京是一个政治城市,精英群集,书报多,消息多;因为是国家的心脏,在这里,可以直面政府的专制、腐败与无能。年少在厦门,她见过“红毛人”的骄横之态,居湘期间,正值陈宝箴、黄遵宪等大力推广“新政”时期,维新思想对她有过积极的影响。所以,后来当她艰难筹措学费准备留日时,闻说戊戌党人王照入狱,竟将部分学费托人送至狱中。其实,此时她已经萌生了革命思想,并非改良主义的信徒了。
她写下《宝刀歌》、《宝剑歌》,一时和者甚众。
《宝刀歌》:
汉家宫阙斜阳里,五千余年古国死。一睡沉沉数百年,大家不识做奴耻。痛哭梅山可奈何?帝城荆棘埋铜驼。几番回首京华望,亡国悲歌涕泪多。北上联军八国众,把我江山又赠送,白鬼西来做警钟,汉人惊破奴才梦。主人赠我金错刀,我今得此心雄豪。赤铁主义当今日,百万头颅等一毛。不观荆轲作秦客,图穷匕首见盈尺。殿前一击虽不中,已夺专制魔王魄。我欲只手援祖国,奴种留传遍禹域。心死人人奈尔何?援笔作此《宝刀歌》。宝刀之歌壮肝胆,死国灵魂唤起多……
《宝剑歌》:
炎帝世系伤中绝,茫茫国恨何时雪?世无平权只强权,话到兴亡眦欲裂。千金市得宝剑来,公理不恃恃赤铁。死生一事付鸿毛,人生到此方英杰。……一匣深藏不露锋,知音落落世难逢。空山一夜惊风雨,跃跃沉吟欲化龙。宝光闪闪惊四座,九天白日暗无色。……除去干将与莫邪,世界伊谁开暗黑。斩尽妖魔百鬼藏,澄清天下本天职。他年成败利钝不计较,但恃铁血主义报祖国。
用《水浒传》里的话说,这已是明目张胆的“反诗”了。
在北京,秋瑾开始社交活动,寻找“知己”。她结识了吴芝瑛,日夕过从,以传统的形式结拜为姊妹,还认识了一批有进步思想的知识者,第一次参加由吴芝瑛等发起的“妇女谈话会”的集会。同外界的接触,益增了她对家庭生活的不满,而深感自己是“天下最苦、最痛之无可告语者”;即使膝下育有儿女,终至于与家庭决裂。个人的遭际,使她对女权问题倍加关注;而且,自始至终把女权运动置于民族和民主革命运动之中。
秋瑾变卖首饰,筹备留日学费,中途因资助政治犯而告绌,回到老家绍兴再行筹措,并告别家人。1904年6月,她登上“独立号”商船,前往日本。船上,有日人索诗,有作云:
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
铜驼已陷悲回首,汗马终惭未有功。
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